报警的是个小网红。
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抖成波浪线,飘飘忽忽的,好像随便一阵风都能将她的声音刮没了,接电话的女警安慰了她两分钟,她才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她说,傅成器死了。
海泰酒店的事闹得很大,但警局对外自始自终都没有公布凶手的身份,真相被隐没,只露出棱角,在人与人的传播中,更是面容模糊了起来,因此即使是5G上网的孙可可,也只知道,凶手大概是杭城大学的学生。
即使傅成器深夜来找她,她也没有怀疑到傅成器的身上去。为什么要怀疑他呢?富二代,衣食无忧,父母恩爱,本人是杭大的法学生,前途无量,女朋友漂亮优秀,怎么看,都是得老天垂爱的那波人,即使只是按部就班地生活,他的人生也比千万的人要幸福美满。
他没有任何的杀人动机。傅成器是喜欢在外面玩,但每一回,都是交易,他和那些约的网红,公主,学生都说好了,只是玩玩,肾给她们,心留在女友那。被约的女生都很心知肚明,陪他上/床,收下他给的礼物,然后一拍两散,根本不可能产生情孽上的纠葛。而且杀人是自毁前程的事,他多的是办法报复存了私心的女生,根本没必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解决。
所以,孙可可看到傅成器站在公寓门口时,还以为他如往常一样,是在酒吧玩得太疯,想找她发泄。
一切如往常,他们沉默地在门口接吻,傅成器动作粗暴,像是在发泄什么压抑的情绪,孙可可早就习惯了,她默默地忍受着,直到傅成器将她拖到了浴室,将花洒对准了她的身体。
“脏死了。”
他这样说,十一月的夜晚冷如霜,冰凉的水兜头冲了下来,刺得她骨头发冷,傅成器踩着她的胸,把她当作了一条濒死的鱼,任她白皙的身体在潮湿的地板上挣扎,拼命动弹却不得逃脱。他面无表情,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孙可可骂他,你情我愿,钱/色交易的事,傅成器有什么资格骂她脏,她骂得越凶,傅成器的脸色越难堪,他跪在孙可可的胸膛上,成年男人的体重压得孙可可喘不过气来,他毫不留情地将花洒砸在她的头上,只三下,孙可可头破血流,浓稠的鲜血混着冰冷的水滴在地板上,漾开鲜红的花,随着回旋的水涡被冲下下水道。
她以为会死,傅成器下手的时候没有任何作为人的怜悯,孙可可终于意识到,或许今晚,他就是为杀她而来的。就在她绝望之际,傅成器忽然往后摔去,像是盥洗室里卷起了飓风,抱着他,让他摔出了门口。
但盥洗室里无风无浪,只有哗啦啦的水流和头破血流的孙可可,孙可可头重脚轻,想要走过去,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她只能四肢爬着爬到了盥洗室门口。
“腐臭味,很浓重,就像带血的猪排骨放了一个礼拜散发出的臭味,我刚闻到时就吐了。”孙可可这样在电话里说,比起最开始的害怕,她现在镇定得不正常,将整件事娓娓道来,像是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然后,我看到蛆虫一拱一拱地朝我爬了过来,很多。”
她愣住了,忍着头晕目眩,扶着墙壁勉强站了起来,避开那些蛆虫,往盥洗室外走去,腐臭味越来越重,烂肉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味,能干翻一百份鲱鱼罐头。
“傅成器死了,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我甚至怀疑他是刚被人从地上刨出来的。”孙可可顿了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尸体,他确实是自杀的,胸口插着我用来剪花枝的剪刀,房间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第三人。但是他的尸体却烂得跟泥一样,你们来了就知道了,记得带上防毒面具,我没有夸大其词。”
她报了地址,就把电话挂了。
林换玖道:“但等江坪区的刑警赶到时,孙可可已经离开了。”
江坪区是去年才划到杭城,因为城市规划落后,存在大片的城中村,棚户区,而这些地方监控器布置得并不密集,傅成器就是在城中村失去了踪迹。不幸的是,孙可可租住的公寓在老小区,只有小区门口有两台监控,可以想见,都已经坏了很多年,要查孙可可去了哪里,可能还需要询问街坊。
因为傅成器的死相,张队越发觉得这事跟灵异事件挂上钩了,特意打来电话让林换玖去警察局等着他。林换玖与张队合作多次,有经验了,对宋宴山道:“排场走访,尸检报告都需要时间,老张不到明天天亮没时间见我,所以我们计划不变,先去开房。”
宋宴山道:“你有没有提醒过张队,孙可可有问题?”
先不说孙可可头受了伤还要乱跑身体顶不顶得住,单是孙可可报警这件事就透出一阵诡异,傅成器惨死,她竟然在尸臭满屋的房间里慢条斯理地和女警讲故事,这心理素质太强了,强到和刚开始接电话的孙可可判若两人。
林换玖道:“老张多年刑警了,他当然也发现了,不过我觉得孙可可不会为难他们。”她顿了顿,起身,头一次在宋宴山面前露出严肃正经的神情,“她还会再杀人,但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