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没来由受这一阵奔波,真不知图个甚么?”
舒参一脸幽怨,取出铜鉴,整了整鬓角秀发。三十年来,他戎马倥偬,染尽征尘,却不许衣冠发髻有任何散乱,失了从容。
舒参自饮自酌,枉顾眼前楚营众将的激烈辩论,只觉意兴阑珊。
想自己不辞劳苦,渡淮水、过江汉,率五千徐兵千里驰援,以助楚国平熊雪之叛。首战旗开得胜后,舒参作为徐侯翎特使,自然被熊徇奉若上宾。
只不过,如今叛军头目熊雪兵败,只带领数百残兵败将逃往群山之中,依附蜀国,得了新主子庇佑,战局反而扑朔迷离起来。
舒参搁下青梅热酒,望了眼主位上的楚君熊徇,此人年少白头,仅剩的独目略显无神,想必近来颇为国事憔悴。更何况,他本以为能一战克定熊雪之叛,顺便鲸吞巴地,可随着蜀军的不请自来,情势发展已然脱离熊徇的如意算筹,变得两难——
如果熊徇执意除恶务尽,带领徐、楚联军西进茫茫蜀山,则势必与藏奸纳垢的蜀国大军硬碰硬,蜀军坐拥主场地利,号称三万余众,兵员乃是徐、楚联军整整三倍,实难对付;可倘若熊徇决定暂避锋芒,就此偃旗罢兵,那熊雪未除、后患无穷,今后更是永无宁日。
面对蜀军嚣张,楚军是战是和?在这点上,楚营众将皆无异议,他们的结论出奇一致——打!必须打!除了舒参。
徐军此行只是助战,舒参对劳师袭远并不赞同。但此行之前,徐侯翎便命自己唯楚君熊徇意志是听。为了维系来之不易的徐、楚联盟,他身为徐国臣子,自也不便驳了熊徇面子。
既然楚军执意要打,徐军只得舍命陪君子。
更何况,徐、楚联盟,本身就是舒参一手谋划,堪称其最津津乐道的杰作。
八年前,淮夷国主响应五路犯周,却因徐侯翎的倒戈而兵败被杀。当徐侯翎继徐国君位以来,舒参孜孜不倦,力主提议徐、楚结盟。
有周以来,徐、楚二国虽还不至于算世仇,但也履有交锋,结了很深梁子。但舒参知道,二国有许多相似之处:徐楚皆身处偏远,又都与蛮夷杂居,文化皆包容而开放,还先后公然挑战过大周权威,正是天造地设的绝佳盟友。
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所谓的徐、楚联盟只是舒参一厢情愿。楚国先后两任话事人熊雪和熊霜,都显然对内斗更感兴趣,不屑与徐国结盟。直到“亲徐派”熊徇当上国君,徐、楚联盟终于初见雏形。
也正是在舒参的撮合之下,此番徐侯翎派来援军,以帮助熊徇平叛,算是个不错开始。但徐侯翎和楚君熊徇决定靠联姻来巩固联盟,却大大与舒参本意背道而驰。
“徐、楚联盟虽好,但要靠女子联姻来兑现,未免太过不美!”
这几天,舒参总是顾影哀叹此事,耿耿于怀。
还记得两年前,楚国熊霜和熊雪争斗正白热化,熊徇为避内乱,隐姓埋名于夔国。一日,他带着幼妹芈芙来徐国拜访,顺道提及联姻之事。只是那时周王静正御驾亲征淮夷、驻扎在徐国都城,故而徐侯翎无暇款待兄妹俩,颇有冷落。
可如今时过境迁,熊徇处心积虑夺得楚国君位,此时重提徐、楚联姻之事,徐侯翎竟二话不说、欣然接受。尽管舒参竭力反对,但徐侯翎却破天荒地不听其劝谏,还执意派舒参为纳聘特使,率军携带聘礼来向熊徇提亲。
“君上此举,这真让舒参气恼得紧!”
想当年,徐侯翎还是徐国世子,屡受淮夷国主欺压,多次差点丧生于其毒计之下。一次偶然机会,徐翎在伐舒途中救下舒参,得知他足智多谋,便招揽为谋主。十余年来,徐翎对舒参言听计从,何曾有过冷落?
“徐侯,我舒参背叛母国改投于你,十余年如一日服饰于你,你竟如此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