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一夕之间,白布白幡挂满了章家。章明华是无法抗拒母亲的遗命的,况且临了前,如今的章明华已经了解章家旧事,虽不至于太深刻,可他却看得懂弥留的母亲眼中似乎永远都不会干涸的泪水和无法抹去的恨意,依稀间他似乎有些许理解母亲这些年的举动。
死亡能够阻止一切,却无法阻挡不休的谩骂。
“不识大体”、“岂有如此为母之人”、“阻才俊报效国家,当真老天都不容”等等骂声,环绕在章家四周。舆论的苗头乍然从章家少夫人转到了逝者身上。
章明华这些年和章夫人不合的传言,给外界了不少的空子可钻。但正是这些张嘴恣意胡说者似乎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从封州城逃离的二十余载,章明华和章夫人彼此相依为命度过了不知多少困苦。
当有人再度聚集在章家门外劝说章明华并且叽叽喳喳议论的时候,一向好脾气的章明华突然之间怒从心头起,提起那柄青锋,打开大门冲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死亡的气息是让这群人住嘴的最好方式。在雪亮的长剑面前,周遭突然喑哑,所有人都齐齐噤了声。章明华指着这些曾经熟悉而如今却十分陌生的人们叱道:“不战商州是我章明华一人决断,尔等休要牵扯他人!”
老客将最后一块面饼,卷着肉干咽下,道:“这般味道许久不曾尝到过,倒是有些让人怀念。”
我有些好奇:“这肉干是我平州特色,莫非老客往年也曾经到过平州不成?”
老客摆手:“说起来小掌柜可莫要不信,老汉昨日才是第一次到平州城,往年那般岁月,多是流连塞外边关。”
“那老客……”
“诶——”老客笑起来,“是我这老哥哥的一手好厨艺,方才让我饱了口福,味道倒是和小掌柜的一模一样——诶,不知小掌柜这肉干是从何处得来?”
“我也是自己做下的。”
“哦?”老客惊异,“那不知小掌柜又是师从何人?”
听到老客问起这般言语,不觉勾起了我的心潮,于是我垂下双眸,答道:“是我母亲教的。”
老客听后连连赞叹:“原来令堂竟有如斯手艺——只是为何从不见小掌柜提起令堂……”
我知他本是无心言语,却还是心中仿佛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我强行让自己平定下来后开口:“数年之前,我母亲已然因病离世,只留下了这间客栈——不说这个了,小子倒是越发想听听那位章明华后来的故事。”
老客正满面愧疚,突然被我这般转移话题,恍然惊醒,连忙附和:“是是是,说后来说后来。”
章明华在门前公开拒绝、不去商州城应战的消息犹如疾风一样传开了,还不过两日的光景,便被骂得狗血喷头,什么“罔顾民族大义”、“国难当头却只怜小家,非忠义之举”等等言论,越过章家的围墙传到了章明华的耳中,听得他怎么怎么的都不是滋味。
此时此刻,章明华的心里犹如千钧巨石坠着。按常理来说,若非一年之前,他在商州守城的战役中大放异彩,如今应战商州城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何况商州城守军千千万,怎么着也轮不到他这样一个既不在军中任职又不在官府挂名的白衣身上。
况且即便此时此刻他奔向商州前线,也未必能够又子房诸葛之才,解下狄人重重危机。更重要的是,今时今日的章明华是领了章夫人的遗命,为章家这唯一一丝血脉着想,成全孝道,又何错之有,却偏偏为何遭到如斯谩骂?
就在章明华怎么怎么都想不通的时候,妻子季秋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下,这个他鲜少真正在意过的妻子给了极尽温柔的抚慰。她顺着章明华的后背,一一给他分析当前的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