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嫔从小就是人在屋檐下,故此心下便是再不甘的,却也养成了不敢不驯顺于权威之下的性子,故此如嫔不得不沉寂了好些日子,叫他与她之间联手的希望,变得有些渺茫。
不过他不急,他知道这个希望就算暂且浮浮沉沉,但是只要如嫔心内的不甘不曾熄灭去,那她就一定还会设法来找他。她跟他所处的情势,其实是一样的,她也同样别无选择,她也只能与他联手去。
对于如嫔这样小心思不少,也能狠得下心来,使出旁人不敢使的手段;可是同时却一无母家襄助,二无胸襟格局的,他倒是蛮“喜欢”。因为这样的人,他看得透,也拿捏得住,不用费太多的心思。
便同是钮祜禄氏,如嫔却也终究不似她啊……永远的叫他捉摸不透,永远的,无可奈何。
绵宁带着心事,这便行进之间心思飘远,并未留意眼前。
直到耳边一声儿苍老却又尖细的嗓音传过来,“奴才跪请二阿哥的安……”这才叫他回神来。
绵宁随即转头,已然平静下来,见是鄂罗哩。
绵宁便点点头,“老谙达怎么来了?是汗阿玛有旨意么?”
鄂罗哩赶忙摆手,随即又尴尬地笑笑,“……老奴,现如今已经解了内奏事处的差事了,故此即便是皇上有旨意,也轮不到老奴来给二阿哥传旨了。”
他的嗓音里,没法儿遮掩的都是满满的凄凉。
绵宁不由得抬眸,“几时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鄂罗哩讪讪地笑,“二阿哥是贵人,每日里百事缠身,又如何能留意老奴这么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儿呢……毕竟老奴老了,便是有心再替二阿哥效力,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不是?”
鄂罗哩这话叫绵宁不由得皱眉,他左右看看,上前两步,走到鄂罗哩近前。
“谙达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谙达不妨将此中情形与我详说,叫我也好知道谙达如今正在为难什么,也好看看,我能如何帮得上谙达去。”
鄂罗哩便谄媚地躬身行礼,“哎哟,得了二阿哥这样的话儿,那老奴这一颗心可算放到肚子里喽……原本老奴还担心自己这把老骨头等出了宫去,便也没几天活头儿了,便连块坟地都给自己置办不起。”
绵宁有些不耐,微微撇开头去。
五洲赶忙赏上前儿,补在绵宁头里,笑眯眯与鄂罗哩直接说话儿,“鄂爷要出宫了?是鄂爷您老自己想着功成身退,出宫好享两年清福去吧?”
鄂罗哩叹口气,干哭了两声儿,举起袖子来抹抹眼睛,“老奴八岁上就进宫来伺候主子们了……从刚进宫来学业,跟着师傅,伺候师傅,到后来得了差事,轮着自己的一摊儿事儿了。一直到七十岁上,终于走进了内奏事处,到了皇上跟前伺候,成了御前的太监!“
“老奴我啊,说句那该杀头的浑话,奴才这一路走来就跟内廷里各位主子一样儿,一步一步地进封,才终究得了最后的这位分去……”
鄂罗哩的眼中,那原本如死鱼一样,已经干涸了的眼中,因为回想起这一辈子终于熬到了御前的经历而露出欣慰又得意的光芒来。
只可惜,那光芒只得一瞬,便随即熄灭下去了——因为他终于又想起,那已经都是曾经,都已经远去了。而如今他面临的却是衰老与出宫,曾经的那一切都将再也不属于他,他要面对的却是眼前的窘境。
“……故此啊,不瞒二阿哥说,老奴哪儿还想什么出宫去享什么清福啊?对于老奴来说,宫里就是老奴的一切,若是出了这道宫门,老奴是两眼一抹黑,连亲人都没有了,更别提什么家宅田园的,故此那宫外头,还哪儿有什么清福可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