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在便又叹口气,低低垂下头去,“故此啊,我倒不希望我们家里再有女孩儿被挑上。我阿玛还是正经的公爷呢,我进宫来,处境也不过如此,若是我们家旁的女孩儿被挑上,还指不定要过什么样儿的日子去。”
“有我一个在宫里遭这份儿罪就是了,就别多牵连家里其他的女孩儿了……”
荣贵人瞟着安常在,便也叹口气道,“别说们苏完瓜尔佳氏信勇公家是这般的处境,便是与皇后同门的钮祜禄氏又怎样呢?二阿哥福晋处境如何,还有宫中如嫔娘娘境遇又如何?”
“她们两个看着是高贵,一个是皇子嫡福晋,一个是嫔位,可是我瞧着啊,她们自己心下的憋屈,也只有她们自己个儿才知道罢了。”
安常在幽幽抬眸,“……是说,皇后连她们自己一家子的都容不得?”
荣贵人轻哂一声,“一家子?在这宫廷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一家子’这三个字儿了吧?为了大位,古往今来皇子手足都会相残;就更何况这只是同宗罢了,早已出了五服的女人们呢?”
安常在也跟着哂了一声儿,眯眼回想一会子堂姐安鸾跟她说过的那些话,“……钮祜禄氏,毕竟是狼家啊,我便忍不住好奇,是只有皇后一人性子如此,还是她们钮祜禄氏的女孩儿都是这样的性子?”
“倘若皇后是不肯容人的人,那她们钮祜禄氏其他的女人们,难道还不会联起手来与她斗上一场了么?毕竟她家房头原本也只是钮祜禄氏最低最矮的那一个罢了,想必那些个房头高贵的本来还看不起她呢!”
荣贵人垂下头去,略带一丝得意,缓缓笑了笑,“……既然是狼,那狼群里便自然个个儿都是狼。见过狼群里哪个当头狼的,能一辈子当下去?终归都会出现更年轻力壮的,将她打翻了去的!”
安常在点了点头,可是她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我瞧着,二阿哥福晋那边厢原本已经没了什么动静;如今便是又能出来走动了,可原本还是受了皇后的恩,那便说不定二阿哥福晋已经被皇后给驯服了的。”
“至于如嫔么,”安常在砸了咂嘴,“八公主都夭折了,她便是在嫔位,还能做什么去?况且她阿玛早死了,母家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嫂做主,半点都帮衬不上她去。”
荣贵人也垂首想了想,忽地抬眸,一双眸子直盯住了安常在去,“我倒想问,觉着自己这辈子还有得宠的希望没有?”
这问题来得有些突然,倒将安常在给造了个大红脸去。
她尴尬得咳嗽起来,用这咳嗽去掩盖住脸上泛起的红晕来。
——说不想,那是假的。可是她自己也明白,就凭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凭她如今的地位,凭皇后驭下的手腕儿,她想得宠,当真是势必登天了。
荣贵人却不肯就这么放了她去,一双眼还是紧紧盯着她,不容她逃避。
安常在只得咳嗽了一会子就停下来,尴尬地摆了摆手,“咳,怎么忽然说这个?倒吓了我一跳。”
荣贵人自然不意外,这宫里的女人啊,有几个心口如一的去?
荣贵人用团扇掩了嘴唇轻笑,“说啊,到底还指望不指望?”
安常在平复了一会子,终究还是现实打败了幻想,她的咳嗽还是化作一声叹息,脸上的红晕也一点点地褪了下去。
“我还能指望什么呢?再指望下去,不光咱们自己要人老珠黄了,皇上的年纪难道就没在那摆着了不成?皇上这眼看着都快五十了,况且皇上在子嗣的事儿上都没那么上心……那光咱们指望,还有什么用呢?”
荣贵人又低头将思绪捋了捋,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实则宫里的女人呢,个个儿都逃不过自己人老珠黄的那一天。不管是像咱们这样儿从来没得宠过的,还是那些曾经得宠过的,老天爷都是一碗水端平,各自该老都得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