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齐星扬，不太明白话语背后的意思。他以为柏书越是嫌争吵声过于吵闹，想去他家避避风头，于是他慷慨地点点头：“好啊，你今晚来我家睡吧。”
柏书越忽然轻笑了一下，而后缓缓松开手，摇摇头：“不用了。要不你先回去吧，作业没写完也没关系，第二天和老师解释一下好了。”
齐星扬一点点直起腰来，怔在原地打量了柏书越一会。他的表情很平静，不卑不亢地回望着自己，读不出难过、愤怒之类过分外放的感情。
他的眉眼里，总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成熟，想的事似乎也比同龄人要深得多。从前齐星扬很羡慕他，觉得他不同自己一般幼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
现在想想，早熟其实是一种诅咒，一种悲哀。
齐星扬还是回去了，别人的家事他实在难以插手，柏书越也不肯跟着自己回家，他只得抱着写了没几题的空白试卷，回到了黑乎乎的家里。
潘莉已经睡了，这回是齐志刚守着他，用燃气给他煮了锅开水，兑着冷水勉强擦一擦澡。
看他爸手忙脚乱地忙活的时候，齐星扬忍不住笑出了声，收到他爸埋怨的眼神：“干嘛，都是你的好主意，你妈非让我留下来，我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
“那妈妈明天也要早起给我们做早餐啊。”齐星扬对他爸的诉苦毫无触动。
齐志刚一下子哑了口，拎了一大桶温水放进浴室：“行了行了洗澡去吧，早点睡。”
齐星扬点点头，抱着睡衣进浴室之前，突然回过头来，冲着齐志刚道了句：“爸，辛苦了。”
空气中沉默了几秒，一片漆黑之下，他还以为他爸已经回屋了。片刻后，齐志刚才开了口：“好啦我知道了，洗澡去吧，换下的衣服堆旁边就行，明天爸帮你洗。”
齐星扬带着笑意关上了门，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幸福。
他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大小纷争也是隔三岔五常有的，不过基本来得快去得也快。
齐星扬在这里长大，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家庭有多特别。但他听过很多人这么评价他，说他的性格这么开朗，一定来自一个很温馨的家庭。
齐星扬之前觉得，所谓温馨的家庭，应该是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子女听话懂事。
至于他家嘛，他爸懒得要命，还总爱消遣人，他妈揽下了所有家务，自然也常有怨言。而他这个孩子成天调皮捣蛋，总是给父母添麻烦。这么看来，似乎和“温馨”的标准相去甚远。
可是如果真让他选择，他可能还是想要现在的这个家。或许不够温馨，或许不够富有，可却是他最坚实的避风港。
然后他突然就想起了柏书越，柏书越会怎么选呢。如果他说，他希望柏书越和自己生长在同样的家庭里，会不会过分自作主张了。
可是他希望柏书越在听到父母争吵时，不会如此冷漠；他希望柏书越不必这么成熟，总是为未来心忧，纠结于人生的意义；他希望柏书越可以多笑一笑，多敞开心怀。
至于希望柏书越喜欢自己，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只要柏书越可以幸福，喜欢谁都没有关系的，在感情方面，他从来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第二天上学时，柏书越的状态看起来没有丝毫异样，不知是他伪装得好，还是他确实早已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