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焦飞也不大识得路途,他平生也只去过一次长安,走过一次西域。若是天上飞行还好,只要认准了方向,最多绕上几百里路,不怕什么的。但是地上行走,一旦走错,就不知去往哪里了。焦飞带了这么多人,也不愿时常施展法术,天上飞来飞去虽然快捷,却易被其他修士,甚或妖怪看上,一旦这些人起意,自己就多一场麻烦。
这不比他空身一人,遇上了什么出头的敌人,了不起就打斗一场。他有五百水蛇兵和六阳封神幡在手,只要不是特别厉害的角色,根本胜他不得,那些真个厉害的多半都要闭关苦修,也不见得有暇来找他的霉头。如今焦飞拖家带口,就算遇上个举手就杀了的小妖怪,也恐惊扰父母。
焦飞的双亲,还有林家母女都是苦出身,熬练过的身子,虽然马车颠簸,可也不觉得如何。两家人一一醒来,见已经到了另外一座未曾听闻过的县城也俱都惊讶。焦飞的父母和林家母女,几乎就不曾离开过白石镇百里之外。焦飞也不客气,带了鹫老去城中最好的客栈定好了房间,又去街上的成衣铺,购买了十多件衣衫,这才把两辆马车驱赶进城下榻了。
焦飞催促的匆忙,两家人也只带了些要紧的东西,衣衫果然没带得几件出来。焦飞买的便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款式,每一件都价格不菲,看着儿子花钱如流水一样,焦母煞是心疼,很是唠叨了几句。焦飞也不在意,只是含笑听母亲训斥。在他这等修道之人的眼里,金钱等物唾手可得,又没什么大用,用起来半点也不心疼,但娘亲训斥,焦飞也不敢回嘴。
等两家人都在客栈里梳洗过了,人人都焕然一新,不要说林小莲这女孩儿头一次穿了这般光鲜的衣衫,又带了焦飞送的那双纯金的手镯儿,顿时显得有些气象,虽然还带着三分纯朴,可也尽丽尽妍,不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差了。就说林寡妇换了一身簇新的绸缎,也显得俏丽非常。这林寡妇本来就是白石镇有名的美人儿,虽然生了林小莲这个女儿,如今也不过三十许人,连徐娘的年纪也未到,风韵动人,正是女子出色的年纪。
苏环跑前跑后,帮焦母拾掇妥当,这条白花蛇妖在十万大山里生活悠闲,平素也常琢磨吃穿用度,眼光倒是极好的,把焦母打扮起来,虽然相貌平凡,也显出一团富贵气来。
焦飞在旁看的含笑不语,等一家人都忙过了,这才吩咐一声,让鹫老下去传唤酒菜,这家客栈也是百年老店,颇有几分名声,不旋踵几个菜上来,都是色香俱全,味道也好。焦飞陪着父母,推说不敢饮酒,倒是林寡妇豪爽,连敬了焦飞父母两杯。昨夜已经赶了一场路,有离开了白石镇数百里,焦飞便没那般匆忙,先让父母和林寡妇去歇息了,这才叮嘱苏环和独眼水蛇兵老王,鹫老在客栈中守着,随时听候传唤,带了林小莲上街闲逛。
林小莲虽然跟焦飞自小就相识,却也没怎说过话。两人定亲之后,焦飞又离家学道去了,更是没机会卿卿我我。现在跟在焦飞身边,这女孩儿虽然明知终身有托,却还是浑身不自在,低着头,脸上害着羞,不管焦飞问什么,总是不言语。
焦飞倒是好脾气,见了什么没见过的东西,都要去问一声,得用就随手买下。走了半条街,林小莲手里已经多了十多样事物,胭脂花粉,钗子头绳,诸般小吃,焦飞见她不肯开口,也是有意的黠促,看着林小莲一双小手都快抓不下了,仍旧买个不休。林小莲开始还尽力把东西都抓着,可眼看着一件又一件的东西被焦飞塞到了怀里,这才明白过来这黄脸小子是在使坏,大怒嗔道:“你便是想要累着我不成?这多东西,你也不拿几件?却凭我一个女孩儿劳累,也自问过意的去么?”
焦飞哈哈一笑,说道:“就是看你总也说话,才调笑你,这些东西哪会真让你拿着!”焦飞随手招了一个街边的闲汉说道:“这里有锭银子,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都送去本城的黄家老店,便算是你的报酬。”那个闲汉顿时喜上眉头,心道:“这个小肥羊真不知好歹,看你也是个外路人,不知这东西落入我手,是从来不肯还回去的。”他从焦飞手里接过这许多东西,信誓旦旦的说道:“我这人腿脚最快,保证片刻就送到小公子下榻的地方。”
焦飞也不理他,这闲汉走了十余步,见焦飞没有跟山来,正要绕过一条巷子,却见一个生的无穷丑陋,三尺不到的矮胖子,不知从哪里转出来,只是盯着他喝道:“快把东西送去黄家老店,稍有差池,你家蛤蟆老爷生吞了你。”那个闲汉被唬了一跳,转眼看去,又不见人了,暗忖道:“难道是我眼花?罢了罢了,就算那矮胖汉子再来,凭他土蛤蟆一般的身板,就算我双手都不得空,也一脚踢死了他。”
蛤十一见这汉子还不死心,仍旧要拿了东西乱走,心底也急了,一声喝又从地面下钻出来,这一次他把气一鼓,身子顿时膨胀了七八倍,看起来就宛如一座小山般,猛地在那闲汉面前现了身,大喝道:“还乱走什么,快去黄家老店。”那闲汉猛然见得这般骇人的蛤蟆精,大叫一声,把东西扔了就跑。
蛤十一气的长舌一卷,就把这个闲汉吞入了肚中,嘴上气哼哼的说道:“让你去送东西,就有银两拿,多么好的事儿,居然还要拐了东西跑。几番警告还都不听,以为我蛤十一就这么好说话么?恰这几日没有血食,口中都淡出鸟来,这汉子倒是肥大,吃他一个我居然就饱了。”
咂了咂嘴,蛤十一自家把东西一一捡起,生恐自己吓了人,把脸一蒙,亲去黄家老店送了这些东西。
被焦飞调笑了一回,林小莲也没那般害羞了,多少也能跟焦飞聊上一两句。两人走不多远,就见到有群人在围观,林小莲好奇,就问道:“焦飞哥哥,那里是在卖什么东西?”有个路人听到林小莲问起此事,就笑道:“小姑娘,那可不是在卖什么东西,是本城的县官老爷张贴的榜文。”
焦飞拱了拱手,笑问道:“敢问大哥那榜文上写着什么?”
那位路人笑道:“听说本城的县令初来上任,宅院中就不洁净,时常有怪事儿发生。听说前日还是上房揭瓦,最近就是饭里撒泥了。那位县令请了几个道士,都不能除妖,其中各一个还给吓晕了过去,听说好几日都没缓过来,这榜文便是说着这事儿,能帮他除妖的,本城县令愿意出五十两纹银相谢!”
焦飞哈哈一笑说道:“这妖怪倒也趣致,只是吵闹,却不伤人。只是他这般闹下去,迟早被人收了!何苦非要弄这些花头。”那个路人也笑道:“那宅子本来就空了十几年,我从小就听说里面闹,但是却从不伤人。也是本城新来的县令,看上了那间宅子空敞,非要住进去,这才闹出事儿来。”
焦飞心道:“若是什么害人的厉鬼,凶狠的妖怪,我也不贪那五十两银子,偷偷给这地方清净了,明日上路神不知鬼不晓,也是一件没事儿。既然这妖物也不伤人,只是闹事儿,总有人来收了她,却跟我没干系了。”
焦飞略跟那路人攀谈了两句,也懒得去看那家榜文,正要带着林小莲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在人群里叫了一声:“那不是焦飞师弟?”焦飞被这一声叫唤,惊的险些走了三魂七魄,暗叫道:“不好,我就是为了躲着人,才举家搬场,没想到却被人抓了,能叫我师弟的不是天河剑派的人,就是漓江剑派的人,这却如何是好?”
焦飞猛的回头,真想要挤出个笑容来,却忽然愣住,惊呼道:“原来是清虚子师兄,你不跟怒山真人在长安中居住么?怎么来到这里?”这道人年纪十**岁,看起来却满脸的沧桑,宛如七老八十一般,一身道袍肮脏的不成样子,脸上也饿面黄肌瘦,都快脱了人形,正是焦飞在长安时借住的那家道观观主的两个徒弟之一。
清虚子有气没力的说道:“我们的道场被龙虎派的那个龟孙儿给轰成了平地,本来借着那家道观,我们师徒三个还能混个肚饱,三两日还有一顿饭吃。如今却已经足足三四个月不曾有粒米沾牙,这才来帮那县令捉妖,只是力气不足,挤不进去人群,焦飞师弟快些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