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处的那两人,已是越来越近,灯火中映着的容颜也越发清晰,思涵再度仔细一望,便见那二人,其中一人则是满身的宫奴衣裳,面色匆匆,而那被他扶着的人,则是一身褐袍,俨然是一身清瘦的琴师,葬月。
不同于今日殿中相见时的那般局促紧张,如今这葬月,满面死灰,毫无半点的生气,满身颓然。
许是如那月悠所说,这葬月极是喜琴,痴琴,如今手断了,琴难抚,此生也是失了所有的志向与支撑,整个人不颓败,不绝望才怪。只不过,也不知那葬月的手是仅断筋脉还是全数断了肉骨,倘若这小子的双手断了肉骨,手臂与手掌分离,便是东临苍医术高明,也不见得能真正将他这手治好。
心思至此,思涵神色微动,下意识的垂眸朝葬月那垂落着的手望去,则见他袖袍宽大,已是掩住了两手,看不清任何。
如此,倒也只能等了。
思涵心中通透,稍稍敛神一番,容色便也全数恢复如常,则是这时,那葬月已被宫奴扶着入了廊檐,眼见思涵正立在窗边,宫奴忙将葬月扶着站定在思涵的窗外,极是恭敬的朝思涵弯身一拜,略是紧张小声的道:“长公主,月悠公子吩咐奴才将葬月公子送来。”
思涵淡然朝那小厮观望几眼,并未立即言话,目光再度落回葬月面上,则见他两眼无神,颓废之至,整个人早已是行尸走肉,并无半点活气。如此之人,早已无心而活,若能将他的手接好,一切都好,若是治不好,这人怕是得抑郁而终了。
心思至此,思涵沉默片刻,便淡道:“扶进来。”
这话一出,宫奴极是恭敬的点头,不敢耽搁,忙扶着葬月往前,那几名立在廊檐的宫奴也极有眼力劲儿,当即踏步上前为那扶着葬月的宫奴及时的推开了殿门。
宫奴急忙道谢,随即扶着葬月入得殿门,思涵幽幽的朝他扫去,漫不经心的吩咐,“将他扶着坐在那软椅上。”
宫奴忙不迭的出声,小跑往前,待将葬月扶着坐定在软椅,浑身负担一松,他这才稍稍的喘了几口大气,而后朝思涵弯身一拜,恭声告辞。
思涵并不留他,只是见他即将出得殿门,才低沉淡漠的问了一句,“月悠公子此际何处?”
宫奴蓦地怔了一下,顿时驻足下来,回头朝思涵恭敬望来,略是紧张的道:“月悠公子此际正于寝殿练琴。”
是吗?
如此起伏不平之夜,竟还有心思练琴。就不知那哲谦知晓月悠有意将葬月送至她这里来,有意要在他眼皮底下救人,如此,哲谦可否对月悠生怒,从而大肆找茬了。
越想,便略是想得有些远。只道是这大英宫中,看似平静如水,实则却是暗潮汹涌,不止是大英太上皇腹黑精明,算计重重,也不止是哲谦心思幽沉,心狠手辣,便是月悠这些宫中男,宠,也是心思不浅,如此,倒也是一场场好戏。
“嗯。你且回吧。”因着无思涵回话,那宫奴仍旧僵立在原地,小心翼翼朝思涵观望,不敢动作。直至半晌后,思涵才漫不经心的回神,目光朝他一落,淡然出声。
宫奴这才如释重负的恭然点头,回头过去,如同逃命似的迅速跑出殿去,似是身后有厉鬼索命,惊慌难掩。
思涵满目淡漠的朝那宫奴扫望,待得他彻底出得殿门,她才吩咐门外的宫奴将殿门合好。门外宫奴们不敢耽搁,急忙上前合门,随着那两道殿门沉重的吱呀而起,片刻之际,殿外所有的凛冽寒风,全数被阻隔在了门外。
一时,屋内清寂,灯火摇曳。
墙角的几只暖炉仍是旺盛而燃,赤红的火苗子串得老高,摇摇晃晃。
思涵稍稍将目光从殿门收回,面色平静无波,心境也是沉寂一片。她稍稍转身过来,缓步往前,目光也淡漠清冷,不曾朝那软椅上的人望去一眼。而是待坐定在软塌,又稍稍抬手举了茶盏随意的饮了一口,却是茶水早已凉透,入得腹里,那一股子钻心似的寒意彻底从嘴里凉到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