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心思吃饭，郑征西随手打开桌边的一份报纸。这个习惯是今年跟她父亲学的。
郑宝安喜欢每天早上在餐桌上，一边吃早点，一边看报纸。报业是他18年前回国经商投资的第一门生意。还没决定把生意挪到华夏的时候，他的生意以糖业和酒业为主，负责销售继父甘蔗农场和香蕉园的产出。
郑家在悉尼港附近的那个百乐富山上住的邻居们非富即贵，除了一些带财富过来的英国商家，有不少是议员，还有两名白手起家的报业大亨，那时候郑宝安就觉得报业的发展前途不可估量。后来也确实证明他的眼光精到，投资了50万银元的《华南报》，经过最初两年的摸索与努力，很快超越同类竟争对手，销量和投资回报一年比一年高……这几年做报业的人多了，这行没那么好做，《华南报》与《江东报》和《岭北报》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郑征西手上拿的是一份《每日先驱报》，这家报纸以报道名流富豪皇室的八卦秘闻为主，时事为辅。父亲近来每天也会顺便翻一翻，了解行业发展。记得那天是山淼的忌日，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猛一看里面各种不着调的内容占据了显著的版面，反而把爱国将士的忌日纪念挤成小豆腐块放在不起眼的一角，忍不住皱着眉头说，“没想到伦敦人这么热衷于别人的私事秘闻。”
“不管黄皮还是白皮，全世界的人都是一样的。您不能要求普罗大众在茶余饭后还扮高深：人人都走知识分子路线那是不可能的。”她当时为了宽他的心，忽然想起在上海时，家里的师傅、司机、厨子闲来无事都爱去茶馆听评书——这和看报如出一辙呀，都是听完看完再相互议论，于是信口对父亲说，“既然这种报纸有市场有销路，发行量又能蹭蹭往上涨，有图有真相没准一出报就卖个精光——如果八卦秘闻能促使繁荣经济，为什么办个报还要上纲上线呢？人家英国皇室都没有法令阻止小报乱写。”说得她父亲一愣。
郑征西忙着在报纸上搜索关于发小郝莉的报道，昨天问郝莉为什么不带个男伴来，她有些忸忸怩怩、吞吞吐吐的没把话说清楚，只是提醒她留意今天的《每日先驱报》。
翻到第六版，郑征西看到一则新闻：二屠夫要结束单身了！43岁的英国名将康约翰伯爵近日向悉尼名媛莫郝莉求婚成功，康约翰伯爵希望二人尽快完婚，婚后他将携夫人于8月去天津卫赴任，代替魏马克将军接管在华夏通商口岸英租界的军队……
看简介，感觉这人的性格好像很复杂。征西留意到，报纸上没把莫郝莉称为柯恩太太，不知道是疏忽还是有意为之。
下面配有一张康约翰伯爵着戎装的相片，很英俊的外形——郝莉说过她找对象是要看脸的。只是这人年龄大了点，征西有些意外，不明白郝莉为什么要找一个大叔。这一阵儿她除了上课，还要帮父亲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婚礼虽有母亲全程相助，但试礼服总得亲自上阵，所以很少见到郝莉……目光落在康约翰的脸上，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仔细端详后不免一怔，她想起来他是继父的朋友，在母亲的婚礼上见过他。
这世界真小！
发现她盯着报纸上一个西人的相片出神，方承越凑上前认真看了看，眯了眯眼睛，从中迸出审视的光，“你认识康约翰将军？”
“他是沃克勋爵的朋友，去年圣诞节前在我阿妈的婚礼上见过一面，昨天郝莉提起过他，我还没对上号，听说他们上个月底才认识。”征西把报纸递给他。
方承越想了想，没说话，快速阅览了一遍上面的内容。
“康约翰？咱们是不是去年12月刚到纽约时见过这货？在你军校的同学苏什么——对，苏伯恩家里，他是苏伯恩老爹的朋友，记得他说过两天要赶回伦敦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钟和伸长手把报纸捞了过来，确定无误后又摇头晃脑啧啧了两声，对郑征西说，“从认识到求婚只用了一个多星期，嗳哟哟！你这个洋闺蜜还真有手段啊，这么神速的就把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搞定了，充分体现了一个美女间谍的深厚功力：简直是手到擒来、一招毙命——不，一步到位哇。”
没想到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引起钟和这么大的反应，郑征西仔细一琢磨，可不是么。不过，她本能的护短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成年人你情我愿、志趣相投、一拍即合也很正常啊。”
对这话不以为意的钟和还在喋喋不休：“赶明儿我一定要请教密斯莫，如何才能尽快让意中人肯点头同意下嫁！”
“钟少有意中人了么？”
“还没！”
“等你有了意中人再说……”
方承越平静的望了征西一眼，微微含着笑：大白天的，她倒是什么都敢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感情经验丰富的姑娘。
被方承越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征西读得懂那深邃的眼眸里释放的内容，神色不由得一沉，当即警惕地住了口。
钟和只顾研究报上关于康约翰的介绍，没留意面前这对新婚夫妇你来我往的眉目互动，看完后抬起头来对他们说，“这厮的风评一言难尽啊！你们看：他指挥的那啥战役——该死的法国地名我可说不好，两天之内德军伤亡两千多人，自己人却挂掉4万；之后为抢夺一小块无用的地盘，又来了个杀敌八千，自损3万……还说他跟他的大屠夫上司有得一拼——英语仔细读起来，那无处不在的冷幽默也很搞笑嘛，嗯！也是个祸害，玩命地坑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