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闻说先生欲寻陆谦,实是雀喜,今冒风雪而来,得瞻道貌,不知是有何见教?小可洗耳恭听。”
陆谦话语中含着尊敬,但绝不恭敬过度,近乎卑微。在与梁山泊被俘文武的交流对话中,始终有着一股以为我主的架势。这并不叫宗泽觉得是轻视、鄙视,反而更高看了陆谦一言。
以现今彼此事态,陆谦对几俘虏若是过度恭敬,那便是虚伪了。后世东方红有言:谦虚过度,就是骄傲。这是一个道理。
张叔夜把陆谦与刘备比,倒也不是全无道理。此人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昭烈之风,英雄之器。“宗泽求见大头领,实有大事。盖老夫今日听张力言语,水泊外所聚男女足有十数万,山寨煮粥所好粮米,每日可达千石,敢问足下是真是假?”
“确有此事。”陆谦听闻宗泽话语,心中甚是高兴。这等光彩仁义之事,若不叫宗泽等人知晓了,真就是锦衣夜行了。虽说这时日里曝光出来有些早,他本准备在来年时候在轻描淡写的道出来,在宗泽、张叔夜等人面前大大的装一个逼的。
“大头领仁义过人,乃百姓之福。”宗泽无名无分,不敢大言不惭的‘代表’人,但他自家做礼却是可以,陆谦虽忙起身搀扶,可心底里是更得意了。
“实是折煞小可。人心为天心,人道即天道。我梁山泊替天行道,仗义行仁,今行扶危救困亦属分内之事。”
宗泽看着陆谦脸上隐隐透出的喜意,那是半点没有警觉啊。心中一叹,面上神采尽化作哀伤:“只叹大头领这般的仁义,却最终要害了数以万计生灵性命啊。真不知道这善心善行是好是恶。”
陆谦唬了一跳,数以万计性命指的是水泊外的难民吧?这心头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但继而就又镇定来,宗老儿是否在做危言耸听呢?就是古典小说里,那谋士智者一出场就大叫着:将军危矣,xx危矣,尚不知死期将至。宗泽是否也做这般?
宗泽对着陆谦疑惑地眼神淡然一笑:“如老夫所言不差,这水泊外的诸多难民非只济州百姓,而当来自周遭各地。”
“这个自然。”陆谦晒笑。
“各处官府不仅不加拦阻,还敞开大道,只管叫人出去。而彼辈人中,踊跃投山入伙的青壮必也不在少数。”陆谦再点头。
“然大头领定不会知道这些百姓的苦处。”宗泽接下便把先前之事一一道来,“立法索民田契之策便是括田所恶法之根源。括田所早有传言要大行于京东两路,尤其是梁山泊近畔。只困于朝堂争斗,蔡京一党方只能按捺。可现下忽的在孟州通行,想来不是独例。”
“这等恶法本就害民残民,叫百姓民愤暴涨。齐鲁有梁山泊在,岂不是抱薪救火?在如今之时节里用来,是何用意,大头领可心中有数?”
陆谦觉得这脑子要有点不够用了。宗泽言下之意在说什么?是说赵宋有意在挑起民变,逼迫百姓入伙梁山,在给梁山泊做助攻,这不是胡扯么?“荒唐,荒唐了。”
宗泽看着陆谦一笑,“大头领乃河南府人。当知道那京西的鲁山阖县尽括为公田,焚民故券,使田主输租佃本业,诉者辄加威刑,致死者千人。括田所行之数年,叫京西各州府百姓苦不堪言,当地盗贼草寇多如牛毛。非只如此,那淮西之地,川蜀之地,亦是如此。只因不曾有陆大头领这般胸怀天下的英雄人物前往,始至今不成气候。”
“前车之签后事之师。那蔡京、杨戬之流都是极聪明的人物,自当晓得如何剪除敌对。尤其是京东两路出了个梁山泊。那就是如一堆篝火燃于黑夜,能使万千飞蛾自投罗网。如此隐患,稍微出错,便要引出好一波乱事来。”
“而朝廷来年开春时候,必发大军征讨山寨。到时候刀兵之下,尽为粉齑。与阉党佞臣之流,岂不乐哉?”
陆谦不能否认这种可能。如蔡京、杨戬之流,保住自己权位利禄方是第一,至于是否残民害民,他们哪里会管?那朱勔在江南搅得天怒人怨,叫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彼辈自家心中莫就半点逼数也没?但何尝见过他们因此而收手的?
“朝廷的确是要大军进讨我梁山。据悉有王焕、徐京、梅展、张开等十位节度,还有京师御营虎将数员,大军十数万之众。但彼军虽众虽盛,某却半点不惧。盖因为东京城内的那位荒唐天子没选一名臣重将担当主帅,而是任用了高俅这一不学无术的幸臣。真真可笑。”
这要是有何灌水准的老将担当主帅,任陆谦再是瞧不上北宋西军之外的禁军,也会严肃以待。可现下赵佶抬举的却是高俅。
许是他以为有这般多的宿将做班底,高俅便是再蠢也当压碎了梁山泊。却是忘了年初辽天祚帝的悲剧了,也更亡了当年自己的祖宗——赵二亲征北伐时候的惨痛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