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嬷嬷姓周,曾是庆柔公主的贴身女官,最受公主依赖。当年李嬷嬷就是受了她的引荐,才得以进到萃芳斋侍弄妆发。
“要说起来,她对我有知遇之恩。”
平时一向絮叨的李嬷嬷提到往事,意外的惜字如金。一声感慨长叹后,垂首低眸,再无开口之意。
琴心在劳役所里呆了十年,却鲜少闻得有关管教嬷嬷的只言片语。所以她听完先是一愣,再暗忖起过去种种,转而恍然大悟。
细想起来,管教嬷嬷掌管的明明是宫里最末等的劳役所,可其他各司的掌事与她打起交道,神情语气里总透着几分恭敬。
庆柔公主最受太后宠爱,身边的女官自然也是宫里的大红人。那些掌事们说不定正是得过她的照拂,才有了如今的品阶地位。
琴心免不得又觉得奇怪。她想不通,为什么‘萃芳斋的周女官’最后却成了‘劳役所的周嬷嬷’?
本朝有例,公主下降女官若是随往,原有品阶待遇保持不变。若不随,则会安排其他同阶职位,转调到别处当差。
管教嬷嬷没有随公主出宫,所调之处也绝非同阶。这种特殊情况,不禁让琴心产生怀疑,她是否受了什么责罚。
然而,一想起管教嬷嬷从前教自己宫规时的严厉模样,她就觉得难以置信:那样一个行事万般周全的人,又怎会犯错?
刚要开口再问,却见李嬷嬷呆坐在窗边,石像似的一动不动,脸上愧色满盈。
见此情景,她又把卡在嗓子眼里的话咽了回去。
屋子里烧褪一半的烛火,伴着入窗的凉风摇曳,晃得光线时明时暗。琴心这才发现,烛台上的烛泪已堆叠若丘,有几滴顺势掉下来,凝结成点点红霜。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言,气氛变得有些沉闷。琴心低头扣了扣那固在桌面的蜡滴,轻声叹了口气:“夜深了,嬷嬷早点歇息吧。”
过了良久,李嬷嬷才回过神,赶忙颔首笑道:“去睡吧。”
出了屋行至廊下,只见月华如练,尽染庭下一片银白,竟比点烛的室内还要亮堂。
琴心走到庭院中间,仰头望着繁星散落的天幕,轻轻阖上双眼。晚来秋风隐有急意,吹到脸上微凉。四周坠叶纷纷,发出细碎的声动。
她突然想起管教嬷嬷领自己进宫那天,也是个秋天。
那时的她小心翼翼地走在青石砖路上,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朱墙两侧的银杏被风吹过,耳边传来的也是这般窸窣。
原来冥冥之中,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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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州捐物筹款的事一忙完,吴娘娘便风风火火地去了萃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