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川藤孝其实对和田惟政并不是很喜欢,这源自两人的出身,细川藤孝出身名门细川氏上守护家,历代都是室町幕府的重要幕臣,虽说自细川政元被其养子澄之一党家臣暗杀之后走向了衰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一元服就得到了从五位下兵部大辅的官位,这可是朝廷和幕府正式授予的官职,含金量比起自称要大许多。这和田惟政乃是甲贺出身,成为幕臣之后,在细川藤孝面前没大没小的,毫无尊卑。
细川藤孝从小就具备了一个合格政治家所具有的政治敏锐,懂得该下手的时候就要下手。但是政治家需要那种恢宏大度兼容并收的气魄,细川藤孝没有。但是他能够忍耐,忍耐不是怯懦,更不是屈服,只有成熟的政治家才知道什么事忍耐,似勾践战败后,甘心当敌人的奴隶,韩信被流氓强迫从裤裆下爬过去,他默然接受,这种缩回拳头式的忍耐,一个人如果不够坚强,就绝对无法忍受。
对细川藤孝来说,他能够忍耐和田惟政的无理,运用各种关系才是他最为擅长的,至于开创某种政治局面,并且全心全意的培养、发展,并非他所擅长的。原来的历史上,细川藤孝先后出仕室町幕府、织田信长、丰臣秀吉直至德川家康,每一次都能够看清事情的真相,做出及时和正确的抉择,虽然无法再现祖先的辉煌,但能够在几代乱世间都能够保全家名不败,也实非异事。
和田惟政这个人在历史上出名的原因很简单,他的名声是与室町幕府末代将军足利义昭密切相关的。可说是成也足利义昭、败也足利义昭,足利义辉遭松永久秀等暗杀,和田惟政救出足利义昭,之后跟随着后者流浪,在织田信长上洛成功之后和池田胜政、伊丹亲兴担当摄津三守护之一,之后由于足利义昭的作死而沉沦。
细川藤孝搁下了茶杯,紧了紧衣领子。说道:“扫部头,你可知道伊达弾正忠大人的为人?”
和田惟政正是足利义辉麾下暗部首领,他其实也知道细川藤孝并不怎么喜欢自己,但是他对于这件事情也不是太在意,回道:“伊达弾正忠大人,现年二十岁,国人众出身。连战连胜,去年更是夺取了备前、备后、美作三国,兵锋直指播磨国,这件事情震动了畿内,三好逆贼更是暂停了对幕府的逼迫,陈兵数万于播磨边境。”和田惟政介绍着伊达政衡的详细情况。
细川藤孝静静地听着。大多数消息他都已经听过一遍,可是再次听到还是感到了惊心动魄。自打中国地区发生剧烈动荡的时候,细川藤孝虽然担当幕臣跟随足利义辉逃往近江国,但是他依然立刻派人前去详查情况。传回的消息实在是令足利义辉和细川藤孝等大吃一惊。毛利元就和尼子晴久都是幕府内部备了案的有可能一统阴阳两道的雄才,现在竟然接连败在了一个横空出世的伊达政衡的身上,不仅如此,从备中一国到吉备四国。伊达政衡悄无声息地占据了阴阳两道的广大地盘,播磨国西部也全都在他的兵锋之下。
足利义辉和细川藤孝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竟然完全不敢相信。但是这些探子全都是历代跟随幕府的暗部成员,绝对不可能搞出一些假情报来糊弄主家。更何况连三好长庆都暂停了对幕府的逼迫,改而将兵马布置在播磨国一线,这件事情就不会是假的了。
细川藤孝沉吟了片刻,他问道:“扫部头,你来分析一下,伊达弾正忠大人会否答应将军的请求?”
和田惟政冷笑一声。说道:“您说呢?伊达弾正忠大人接连与中国地区两大战国大名争雄胜利,同样遭到了巨大的损失,钱粮不足,后方同样不稳,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成功,这一趟怕是白走了。”
细川藤孝同样认可和田惟政的意见,他的看法倒是与和田惟政则有着微妙的不同。他严肃的说道:“扫部头,难道征夷大将军不知道此行未必成功嘛?我想征夷大将军还有深层次的缘由。”
和田惟政皱了皱眉头,他没有想出足利义辉派遣他们来,还有其他的什么心思。急切地问道:“兵部大辅,这怎么说?”
细川藤孝再一次端起茶来品了一口,方才说道:“扫部头,近江出现的最新情况,你也知道一二,自从云光寺殿光室龟公大居士前年去世后,左京大夫继承家督之位,对于幕府的态度太不如前,更何况现如今朽木馆方才六岁的城主朽木元纲溺亡,云光寺殿光室龟公大居士庶子赖纲继承朽木馆,与左京大夫不睦,双方在滋贺郡一带摩擦不断。”
细川藤孝诉说的确是近江的最新情况,原本两岁就继承家督的朽木元纲要活到八十四岁高龄方才谢世,其子孙在江户幕府时代重新得势。这个时代却早早的溺水身亡,六角定赖的庶子,高岛家的家督高岛赖纲迎娶朽木元纲寡母得以成为朽木馆城主,成为东近江五万石的领主,由于在朽木馆的归属权上与他的长兄六角义贤发生龌龊,双方频繁在滋贺郡一带发生摩擦。
和田惟政却是知晓的更加详细,他用低沉的声音叙述道:“不止如此,去年末,今坚田城反叛,被高岛赖纲麾下叶野纲良击破在后,而左京大夫援军一千二百遭到了高岛家的埋伏而损失惨重,江南旗头山冈景之重伤被俘。刚刚继承家督之位的左京大夫不能在战场上正面打败他的弟弟,直接影响了家中的威信,数位普代家臣有了不稳的迹象。”
细川藤孝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说句不好听的话,朽木元纲在世时,年幼无知,观音寺城又距离遥远,征夷大将军避居朽木馆招兵买马甚少受到掣肘,现如今高岛赖纲强势崛起,显然不可能坐视征夷大将军频繁插手政务。”
和田惟政目光一凛,他显然领悟了过来,急问道:“高岛赖纲是否已有异样?”
细川藤孝回道:“左京大夫拥兵数万,大军压境之下焉有完卵,高岛赖纲赢了一次实为侥幸,为了抵抗左京大夫必须要有外援,遍观四邻,除了三好逆贼外还有谁能够助他。一旦得到了三好逆贼的资助,左京大夫将步步维艰,征夷大将军的处境如何,你我身为幕臣需得未雨绸缪。”
“这?”
听了细川藤孝的点拨,和田惟政恍然大悟,有些事情想明白了,可是一想到幕府现在的境况,心头再一次纠结起来,一旦足利义辉流亡国外,他必然要做出抉择,是继续成为幕臣跟随足利义辉流亡还是留在领地内当他的国人众,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细川藤孝没有去看和田惟政,他自顾自的说道:“一旦在近江国失去庇护所,那么就需要向更外围流亡,在三好长庆四周,现如今能够为征夷大将军提供保护的唯有越前的朝仓,只是朝仓军神朝仓宗滴已老,朝仓家暮气沉沉,听闻伊达政衡连战连胜的传闻,便有意向他寻求帮助。”
细川藤孝和和田惟政能够守口如瓶的话,从他们的随从口中套出了一些情报的草间四兵卫已经将畿内发生的变故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政衡,政衡显然没有想到历史会因为他的到来变得如此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