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后国沼隈郡的南部,靠近鞆浦港有一个叫做熊野谷的村子,虽然被称呼为村子,不过是稀稀拉拉的散落着一些农家,剩下的不是农田就是荒芜的土地的偏僻乡野,时间也已经到了深秋,稻米早已经收割完毕。
在熊野谷的尽头便是号称山田庄的首领渡边兼的居城一乘山城,也是少数几位还在神边平野要害山上逗留的忠诚于毛利家的备后国人。
清晨,二名骑马武士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晨雾笼罩的熊野谷,他们都穿着一身武士的装束,在他们的身后跟随着约三四百人的队伍,倒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其中一位明显居于主动的武士唤作深谷十兵卫,对着与他并排行进的杉原赖重小声的提醒道:“赖重殿,高须公已经仁至义尽了,只要夺下了一乘山城,便拥有了威胁鞆浦港小早川军的实力,也算是完成了您的使命。”在深谷十兵卫的马腹部,横着一把四尺多长的大太刀,它随着战马的颠簸,发出节奏整齐的轻微撞击声。深谷十兵卫是个身高仅有五尺左右的小个子,尽管穿着便服,还是能看出他的臂膀非常厚实强壮,这个人能把四尺以上的大太刀当竹竿一样随意玩耍。
杉原赖重的脸色阴沉着默默无语,对深谷十兵卫的话语置若罔闻,单是久久注视着远方的一乘山城,他原本没有看明白高须元忠的意思,可是出得城后就明白了过来,只不过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
这深谷十兵卫名为前来辅佐他的。倒不如说是来监视他的。高须元忠生怕他带着三四百人从了伊达家一去不复返。落得高须元忠鸡飞蛋打得不偿失,故而派遣了心腹爱将深谷十兵卫前来辅佐。在风起云涌的战国时代,门阀制度崩溃,各个阶层的各种各样的任务开始崭露头角,主选臣,臣择主成为了可能,这深谷十兵卫说是号称高须元忠麾下最得力的战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在沼隈郡内呼呼喝喝的井底之蛙罢了。
深谷十兵卫微微一顿。他禁不住朝着杉原赖重看了过去,心中不免疑惑这个家伙到了一乘山城的门口了是否会改变主意,目光中不善起来,从银山城带出来的三四百号战兵说是高须元忠支援给杉原赖重带的,他明白只要他一声令下马上就会调转枪头直接对准杉原赖重,口气中渐渐的不善起来,说道:“渡边兼老儿为了在毛利元就公面前卖乖率领大半兵马前往要害山,现在一乘山城内守城的不过三四十人,只要一鼓作气就能够下城。”
杉原赖重面色黑沉,他当然明白深谷十兵卫的意思。看似关心实则是让他带这个头立这个旗,一旦夺取一乘山城。不管他愿不愿意是不是,都会打上反叛者的烙印,原本想好的以银山城为根基,让高须元忠带这个头的想法实在是有点儿太过于天真幼稚了。
杉原赖重没有说话,他狠狠的抽出了长枪,指着一乘山城大吼一声:“冲,先登城十人为杉原家臣,赏十贯俸禄!”率先冲了出去,跟在身后的三四百人面面相窥,看了一眼还在原地逗留的深谷十兵卫,倒是有上百步卒立即发出临战之前的高吼声音,各持兵器,以杉原赖重为中心箭头,以一字长蛇阵的方式向着一乘山城狂奔而去。
成为武士的诱惑实在是太强了,强大到无视深谷十兵卫的命令的份上,说到底他们都是高须元忠让给杉原赖重的兵马,该效忠的人应该是杉原赖重,而非是深谷十兵卫,故而他们也没有半点顾虑和丢分的感觉,反倒是越跑越脚步坚定起来。
深谷十兵卫面色一紧,随即嘴角微微一翘,讥嘲的笑了一声:“小聪明!”说着大手一挥,早已经按耐不住的百多人也随即冲了出去,也只能够在前面的人的后面吃灰。
一乘山城内早已经乱作一团,军心大乱,在乱世投降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没有丢脸不丢脸的问题,留守的渡边兼的长子渡边常很快便在几名留守武士的保护下从后山攀岩而下,其他人便开城投降了。
一乘山城陷落的同时,在要害山近郊的龙王山城下的高屋川的支流竹田川附近正有一溜长长的队伍分作三排,依次静悄悄的蹲伏在河道旁边的矮丘下。和一乘山城小猫两三只不同的是,在龙王山城内驻扎着毛利家臣香川光景率领的五百军势。
香川光景原本是安艺武田家的重臣家老,是抵抗毛利元就到最后的武田残臣,文武双全,在武田家灭亡后通过连襟熊谷信直向毛利元就示好成为了毛利元就的家臣,毛利元就对其也是相当信任,不仅免了他的罪过,还将重城八支城交给他,与熊谷信直的关系颇为密切,其嫡子香川广景娶的就是熊谷信直的女儿。自从毛利隆元失踪之后,和熊谷信直一同成为支持吉川元春返回毛利家继承家业的得力干臣。
香川光景原本跟随在毛利元就一同驻扎在要害山上的,自从吉川元春连战连败,使得熊谷信直和香川光景颇有点失分,便奉命前来守关,一个守在汤野馆,一个便守在一川之隔的龙王山城上,遥相呼应,互为支援。
前来袭击的队伍正是伊达家的精锐黄色旗的队伍,整整二百余人却毫无声息,领头的正是葛笼衡秀,也就是以前的葛笼七郎左兵卫,自从伊达家一统备中国后,有一大帮子伊达家的武士家臣纷纷改名,葛笼衡秀便是其中的一员。
他现在半蹲半跪在野草丛中,一只手握着隐没在草稞里的直刀刀杆,一只手搭在支起的右腿膝盖上,耷拉着眼帘,目光平定神情从容,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前进的命令。野草只有没膝高,他得佝偻下高大的身躯才能勉强把自己隐蔽起来。维持这个别扭的姿势让他备感难受,时间稍微一长,颈项就变得酸涩僵硬。他不敢活动身体,只能稍微转动一下颈骨。他马上就听见了关节摩擦时发出一道细微的喀哒声。
葛笼衡秀的眼睛突然瞪大了,注意力马上就被一声轰鸣声吸引了过去,他明白是在另外一端的茶臼山城下伊达家发动了佯攻。自从伊达军和毛利军对峙于高屋川峡谷之后,伊达军得到了动员援军后便有意通过高屋川峡谷向毛利军施压,此次便是伊达政衡的一次试探性进攻,能够在高屋川峡谷另外一边得到一个支点最好,如果得不到也能够让越来越松懈的伊达、毛利两军感受感受现在还在战争当中。
在茶臼山城内的守将不是汤野馆的熊谷信直和龙王山城的香川光景一般久经沙场,一听到铁炮轰鸣声马上急哄哄的派遣亲信向汤野馆和龙王山城求援,大有随时可能破城的危机一般。
要害山上,无所事事的吉川元春站在一块空地上,手持藤木弓朝着二十余步外稻草扎成的靶子瞄准着,不一会嗡的一声弦响,一支长箭离弦而出,在一尺大小的圆形箭靶上,还高高低低插了六支长箭,都是围着靶心,没有偏离太多。
一轮射罢,箭箭中的,吉川元春本应高兴的脸上,却是阴雨连连。垂下持弓的双手,连喘了几口大气。站在一旁的小侍连忙跑过来,拿着汗巾颤颤巍巍的擦去吉川元春额头上的汗渍。实在不是吉川元春吓人,已经有两名不顺心的小侍元死在了吉川元春的刀下。
突然一阵轰鸣声渐远渐近传来,吉川元春握紧了手中的藤木弓,吓得那小侍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呼喊饶命,吉川元春倒也不管小侍的无礼急匆匆地向着主阵走去。毛利家没有带来铁炮,能够发射铁炮的显然应该是伊达家的了,现在伊达家发射铁炮,还在要害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显然伊达军要发动攻击了,不用再如此闲的待在这里了。
吉川元春如何不兴奋,自从连吃败仗,他在毛利元就和中立派家臣们的心中的地位大不如牵制了大部分留守伊达军的小早川隆景了,好生郁闷,还被毛利元就强制调离了骑马队,使得他成为了毛利军中最为空闲的人,现在战事将近,身为毛利元就的次子一定要身先士卒的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