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二年(1559年)八月十六日傍晚,本多正信到达石山本愿寺,他的身旁并非只有一百川并众,而是足足三千精锐。年仅十七岁的主人显如上人亲自前往城外迎接。
是夜,显如上人在得到了本多正信送上的证据后,下达了清洗石山本愿寺的命令。这位极力想要亲政的法王,即将成为法皇的少年,用杀戮和鲜血,宣示了自己的权威。
三天的时间过去了,本愿寺显如乘上隆重十六人抬的法驾,在法螺声中抬出了石山本愿寺,跟随在他身边的是最为得力的本多正信,还有一群身上满是血腥味的武士,以及数万念诵佛号的信徒。
这三天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两个人被本愿寺显如软禁了起来,有无数的人被杀死了。高大的墙壁之内充满了血腥味,午夜时甚至能够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全然没有了庄严森严的佛堂模样。
本愿寺显如软禁起来的两个人全都是他的至亲,一个是他的祖母庆寿院镇永尼,另外一个是他的母亲显能尼。她们毕竟是他的至亲,其实死去的那些人身上流淌的鲜血和他一样。
本愿寺显如脸上表情庄重,浑然没有日前那般状若疯魔,没有人会去揭开这层伤疤,当事人不会,外人更加不会,谁都想要将这件事情埋藏在心底深处。增加了他的权威,却让他的神圣性大打折扣。
本愿寺乃是子孙庙,一代代的子孙都是亲鸾的后人,历代的宗主都会将继承权描述的是得自天授,现在天授的权柄在鲜血和杀戮之中破坏殆尽,唯一剩下的就是威权。
本多正信骑在马上,紧紧跟随在法驾后面,默念南无阿弥陀佛,看也不看法驾上的本愿寺显如一眼。将本愿寺显如从神位打落凡尘,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建立本愿寺的幕府。
法驾的行进速度堪忧,不过,黑夜同样无法阻挡本愿寺显如狂热的心,他知道石山本愿寺内的事情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如果无法得到隆重的声望,各地的分支必然会群起而攻。
夜,法驾缓慢行进,道旁,巨大的火堆,和连绵的火炬,如同白昼一般明亮,本愿寺显如招呼本多正信到了法驾旁,道:“弥八郎,你说说带着如此多的兵马一同上洛是否合适?”
带兵进入京都逼迫朝廷,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只有足利尊氏干过,而足利尊氏可是被指摘为朝敌,诟病了数百年时间,到了现在虽然是足利氏当了征夷大将军,可是对他们这位祖先也是敬而远之。
本多正信知道本愿寺显如退却了,这是狂热之后的心理,他要打消掉本愿寺显如怯战的想法,道:“源平争权上千年,你方唱罢我登场,想要扭转这个常识,就得用鲜血来浇灌。”
本愿寺显如听得忧心忡忡道:“我们绝不能够当朝敌国贼,如此一来就给了旁人讨伐我们的借口。”
本多正信抬头看了一眼本愿寺显如,摇了摇头,道:“上人,您还有余地吗?如果我们不能够当机立断,净土真宗的人心也难保不变。现在我们拥有三万精锐,五十万信徒,在有大义在身,再打退西国的逆贼伊达政衡,就能够给予上人数年的整顿时间。有了匆促的时间,上人的声望日隆,建立********的地上佛国也不是什么难事?”
本多正信的一番慷慨陈词,再次说动了本愿寺显如。其实本愿寺显如心中也知道,他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石山本愿寺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冤魂在佛堂上飘荡。
速度再慢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百年前应仁之乱的阴影再次笼罩在京都人的心头。京都的人们还没有从数年前的大火中恢复过来,仿佛听到了地面上传来了隆隆的脚步敲打地面的声音。
早已经习惯了打搅的京都人口耳相传下,知道了本愿寺显如的法驾正朝着京都而来,他们已经知道了胜龙寺城的足利义辉败逃的消息,也知道了长冈京内外驻扎着一支数万人的军团。
暂时住在京都郊外庄园的菊亭公彦听得庄园外传来了隆隆的脚步声,老仆连滚带爬毫无礼仪的跑了进来禀报道:“老,老,老爷,净土真宗,是净土真宗的人,他们开进京都啦!”
菊亭公彦原本带着儿子女儿逃往冈山投奔伊达政衡,菊亭公彦原本还想着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伊达政衡当续弦,一直都没有得逞,伊达政衡又迟迟不上洛,他便带着几个老仆只身返回京都。
很不幸的是,菊亭公彦原来居住的房子在京都大火的时候烧毁了,现在只能够暂时居住在京都郊外的一名商人的庄园内,这名商人是知道菊亭公彦和伊达政衡的关系的。
菊亭公彦霍然起身,他战栗着说道:“你说,说什么,他们,他们胆敢开进京都!走,我们立即去御所,现在只有那里才是安全的!”菊亭公彦果然不愧是走南闯北的野公卿。
菊亭公彦和伊达政衡的关系,一开始知道的人其实不多,随着伊达政衡连年表忠心,菊亭公彦的地位日隆。现在本愿寺上洛,这传闻本愿寺和伊达政衡之间关系好像不是很好,要是有小人诽谤牵累他,住在郊外不是作死,躲是躲不掉了,唯有进入御所才能够有惊无险。虽然这天皇的权威日减,可是还是会给天皇三分脸色,况且本愿寺和伊达政衡之间胜负未定,天皇也会留他一条性命,好有一个联络伊达政衡的退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