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婆根据女郎所说的位置,来到大将军府门口。
转过角门西边的巷子,眼前果然有一家卖果子炸物,并酥油点心的铺面。
铺面上着半边老榆木门板,漆皮剥落风化,显出棕黄的木料成色来,门框两边,挂了两串绿铜铃铛。
两串小巧玲珑的铃铛,表面平平无奇,非得仔细观察,才能觉出其做工精细,非比寻常,乃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工匠之手。
一般不识货的百姓,是绝对辨认不出的。
又往前走了几步,逐渐看得清晰了,寿婆才惊讶发现,店门口已经聚集了七八个顾客,都伸长脑袋,或者叉着手,互相热闹的谈笑,正在排队等候。
这家店生意很好,从前怎么没注意过?
寿婆从记事起,就一直在大将军府里做婢女,三十多年间,出门的次数寥寥无几。
大将军府已经够大了,有主子,有仆人,日日夜夜,多的是做不完的活。再加上她自小口不能言,不免有些自卑,长大后,害怕旁人耻笑,不愿意与陌生人接近,也鲜少外出走动。
久而久之,便成了邓府所有仆人眼中的一个古怪老妇。
她心里清楚,却并不在乎。
她在大将军府呆了半辈子,深知府里龌龊,所谓簪缨世胄,表面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肮脏恶臭,脆弱不堪。
她身份低微,受惯了人情冷暖,也看够了他们虚情假意的做戏。
——男人和女人,根本就是两个物种!
那些位高权重的将军们,使君们,根本从未将女人当作人看。恐怕,在他们充斥着无尽欲望与杀戮的眼里,女人不过是一头能唱曲跳舞的牲口,一个会婉转承欢的奴隶。
女人的命,甚至无法和他们心爱的宝马,名贵的佩剑相比拟。
在大将军府,初来乍到的夫人们,冠上了新的姓氏,睡进了邓家的坟墓,学会了心口不一地为丈夫广纳姬妾,生儿育女,便倒戈相向,成了他的马,成了他的剑,成了与他狼狈为奸的同谋,沆瀣一气的共犯。
正是因此,寿婆才对这位苍白柔弱的女郎多几分怜惜。
世上女子一般苦命,如果连她都对她的处境漠不关心,任其自生自灭,又有谁能对她好呢?
指望那个年轻男人?
他二人并非夫妻,却姿态亲昵,女郎浑身是伤,凄苦可怜,一定是那个男人仗着自己身份权威,阴使手段,将女郎拿捏住,脱跑不得。
等新鲜劲过去,女郎怎么会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