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过去了。
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那位“苏仙师”之后，刘功抹了把脸，转身回了堂屋。身后的小厮不知在想些什么，步子慢了两拍，没及时刘功上前打帘子，登时被他狠狠踹了一脚，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都过了这些时日了还没个眼力见儿的！”
那小厮滚了一身的尘土，胸前还印着个脚印，也不敢去擦灰，只顾着爬起来，跪在地上猛地叩了几个头，一连串砰砰砰的声响听着发闷，待抬起头来，额前已是红了一片：“少爷饶命！少爷饶命！都是小的脚程不够快，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许是因为恐惧，他哭的泪眼朦胧。刘功看他面上涕泪纵横的，和那土啊尘啊的混在一处和成了污水泥巴，只觉得一阵剧烈的恶心翻滚上来，又是一脚踢了过去：“腌臜玩意儿！给老子滚开！”
踢完也不管他是死是活的，刘功径直自个儿一甩衣袍进了屋子。外头管事的使了个眼色，便上来两个机灵懂事的将这昏死过去的人给拖了下去，而管事则悄摸地进了屋子，站在屏风架子后头等着刘功喊他——他可没兴趣现在就跑到这位大少爷面前去找踹。
满室的安静。青玉镂雕花鸟纹炉顶的香炉沉默地吞云吐雾，仿佛也感应到了主子情绪的波动，正在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刘功像一头暴虐的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拿起一个瓷瓶又放下，只觉得心中的烦闷之情久久压不下去——怎么能这样！如何会这样！
他的目光扫视过白釉暗花纹梅瓶和釉里红大盘中间的八卦镜，黑漆描金报捷图长方盒旁边用小碗盛着的朱砂，以及黄花梨木雕人物楼阁柜上的明黄符纸，终于，一点一点地握紧了拳头。
都过去这么久了，这恶鬼怎地还没被除掉！
是，苏仙师是说的要徐徐图之，可……可他真的是受够了啊！
每日里入目所见之处皆是这种种僻邪的物件，转身照镜的时候都疑神疑鬼，唯恐身边有什么脏东西突然出现，连余光里出现一个白影都要被骇得跳起来。至于到了晚上，那更是风声鹤唳，但凡有点风吹草动的都警惕害怕得不行。这样的日子，几乎将他的神经都折磨得衰弱了。
他真的累了，他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刘功咬着牙丢下一个瓷盘子，听到瓷器跌落在地上猛地碎裂开几瓣的声音，他竟有几分扭曲的快感。
瓷盘、花瓶、笔洗，一样样一件件，乒呤乓啷哗哩哐当一通乱响，刘功生生将它们给砸了个干净。外间的管事听到里头的响动，着实吓了一跳，几乎是小跑着进了里间，也不管地上都是瓷器的碎片了，直挺挺地就跪了下去，颤抖着伸出手去拦刘功：“少爷！不可啊少爷！若是老爷回来看到了，那可如何是好！”
——若是老爷回来看到了，可不是要揭下他一层皮？管事苦哈哈地想着。
刘功喝了一句：“滚开！”一把将他惯到了一边，一面举起手里的东西，一副还要接着砸的样子。
管事连忙爬过去，一骨碌抱住了刘功的大腿，直起身子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万万不可啊大少爷！老爷可就要回来了！”
这连着两句“老爷”，总算是把刘功的神志稍微唤回来些了。他冷冷哼了一声，重重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轻一脚踢开管事，拔腿便走。
目送他出门了，管事总算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一面呲牙咧嘴地喊人给他上药，一面吩咐了小厮把屋子里收拾干净了。
刘功走在回院的小径上。
老头子就是事多！堂屋的不让砸，那他就回去砸自己屋子里的！
刘功摩挲了一下掌心。其实他现在的状态像是有些魔怔了，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只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愤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