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知府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几乎……几乎快要和他身旁撑伞的的纸人一样了。
一行人心思各异地逛完了园子,便差不多到了正午时分。夏知府推说要去处理政务先行失陪了,不过倒是留了他们用午饭。
装饰华丽的偌大厅堂里仅仅坐了他们三人,却因满屋子安静而沉默的侍女而丝毫不显得空旷。精致的菜肴流水一般被送上来,龙井虾仁、开水白菜、四喜丸子、清蒸鲈鱼、焖茄子等等,无一不色香味俱全,勾着诱着人下筷子。
卿瑶瑶谨慎地拿筷子戳了戳青瓷划花碗里颗粒分明晶莹饱满的白米饭,等着听了苏亭的吩咐再决定要不要开动。
左右她如今也不需要进食,还和洗砚苏亭一道用饭不过是为了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样子罢了。只不过这可苦了一旁的洗砚,十几岁的少年郎正是最容易饿的时候,一上午过去他早就已经腹中空空,可是这知府府上的饭菜他又不敢贸然下手,只能眼巴巴地瞧着苏亭,等他做出决定。
苏亭慢条斯理地看了一圈房中的侍女。她们皆簪花带妆,身着碧色衣衫,低眉敛目地垂手立在一旁,瘦削的肩颈线条流畅自然。
只是太过完美,本就会让人觉得怪异。更何况……
苏亭叩了叩桌面,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们用饭时不习惯身边有人服侍,你们都退下吧。”
像是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中,激起圈圈涟漪一般,原本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厅堂内,所有侍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刷地抬起了头,雪青面孔上朱红的唇一张一合,齐齐发出尖细的女声:“知府大人有令,务必服侍好贵客,不得擅离职守。”
更何况,除去发上所簪的花有些微细小的不同之处外,她们全都生得一模一样。
苏亭半垂了眼帘,忽然伸手止住了洗砚忍不住要夹向葫芦鸡的筷子——这菜不对劲,香味太盛了些,甚至还有越来越浓的趋势,就像是直要将人肚中的馋虫都尽数勾出来一般,定力差些的如洗砚,这便很快中招了。
越是要勾引他们吃,越说明这菜有问题。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苏亭还没来得及掐诀一观其真面目,那些侍女竟然就已经被他方才阻拦洗砚的举动激怒了,当下一拥而上!
“贵客为何不用饭?莫非是嫌寒舍饭菜粗陋,入不得口中?”
无数张青青白白的面孔在身旁挤挤挨挨,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地用尖细的声音反复说着同样的话语,不慎一瞥,甚至还能看见其中细密尖利的两排牙齿。洗砚被苏亭一拦,混沌的脑子刚刚清醒过来,入目的就是这副诡异阴森的景象。他到底是忍不住,一骨碌抱着头蹲下身子放声尖叫起来:“啊——”
然而他越是尖叫,周围这些东西就蠕动得更兴奋,片刻间便将他们团团围了个结结实实。眼看着那些侍女已经开始打算亲自动手给他们喂饭,苏亭一手拉着卿瑶瑶把洗砚环在中间,一手撕下一块衣料,咬破指尖以血书符,而后一扬,冷声喝道:
“去!”
顷刻间,万丈金光轰然炸裂。
天地皆归为一片空茫茫的白,卿瑶瑶甚至错觉耳边有热浪翻涌,整个人都好像要被气流撕裂成几半,却又在下一秒因为手上莫名传来的力量而稳住了魂魄。她瞪大了眼睛茫然四顾,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握着的东西——那是苏亭的手。
她的意识逐渐回笼。
爆炸声渐渐平息,白光也一点点散去。四下一片深沉的黑,唯有一豆烛光在暗夜里照亮了方寸天地。
她的手还和苏亭的紧紧交握着,洗砚抱着脑袋躲在红木桌案下面,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温柔的晚风轻轻吹动帘幔,清冷皎洁的月光透过未关的窗户,洒下一地银辉,如霜似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