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里最难以忍受的是什么?恐怕都不是恶劣的环境,不是无休的工作时长,不是一层比一层更坚硬的地层,而是无望。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年初的田野工作格外不顺,出土的化石日渐稀少,地层却越发坚硬。
林建有几日刮面刮得直骂街,这种毫无成果的劳动,着实让人暴躁。
况且天气越来越热了。
好像就是从某一日起,山间的蚊虫突然多了起来,这些无孔不入的小生物,晚上叮得人睡不着觉,白天还要顶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灵魂出窍般地工作。
裴先生心情也不好,但却从未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只是穆华夏常在休息的时间,看见先生坐在一处背阳的地方,边抽烟边叹气。
“这地方两年前不是挖过了吗?”林建有一下没一下地舞着锄头,锄头磕到石头发出“铛”得一声。
“哎,小林,看着点儿!”身边的前辈皱眉看着林建,“地层里万一有东西呢!”
“哪有什么东西,”林建说着又是不耐烦地一锄头,然后弯腰挑拣着地层里的包含物,待得将石头扔进簸箕,这土里便干净了,“靠!这片儿两年前到底了吧!”
裴先生偶尔会在工地走一走,巡一巡每个区域的情况,听见林建的抱怨,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沉住气,开过这一层可能就好了。”
“这一层还有多厚啊......”林建的声音都带着夸张的哭腔了,裴先生摇了摇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沉住气。”
沉住气,纵遇山穷水尽不曾停止,这是一种极可贵的态度,就如许多鸡汤文所说,或许下一锄头就柳暗花明了。
柳暗花明当然没有来得这么快,但他们终归还是等到了。
发掘到第六层时化石渐渐多了起来,天气越发热了,但人心却奇异地安稳了下来。
烈阳之下,额间的汗汇成水流,一股一股地往下淌,穆华夏不在意地蹭了蹭,捡起了地层中的一块鹿骨化石。
真正的柳暗花明在秋冬之交,那一年工作即将结束的时候。
穆华夏知晓结局,他自是不着急的,但有些年轻技工如林建,已然在规划过年的事情了。
“你现在有些太早了吧,”穆华夏边挑拣着化石边笑他,发掘的面积越来越小,他们这些技工的工作范围也越来越集中了,“还有两个月呢。”
“哎呀,闲着也是闲着嘛,”林建挥着锄头,这一层以砂土为主,较之年初那坚硬的地层,实在是舒服太多,“我算了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专心专心,”路过的裴先生好脾气地用手里的本子敲了敲林建的脑袋,“放假的事情休息时候再想。”
林建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一锄头挥下去,却是愣住了。
“怎么了?”穆华夏蹲在地上给化石分类,听着林建没了动静,“有什么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