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呆坐在椅子上,老花镜被放到了桌子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看着两个年轻人出了神。
“老蔡?”
“蔡队?”
老蔡在二人的呼喊中回过神来。
“老蔡?”李泽言看着回过神来的老蔡,心中不禁疑惑,平时遇着事情都很淡定的老蔡怎么今天这么反常,“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你特别在意的么?”
老蔡沉默了一会,长舒了一口气,把手中的纸复又放回到桌子上。
“可以点根烟么?”
这么多年李泽言并没见过老蔡cH0U烟,但此刻他并不想拿这说事,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蔡毅华的确不cH0U烟,却有带烟的习惯。他起身从包里拿出一盒烟,又从厨房里拿来个酱油碟子,坐下后划着一根火柴点燃嘴里的烟。老蔡的手有点抖,好几秒才把火对准了烟头,将烟点燃。然后将烟斜斜地摆在碟子上。
几缕白烟缓缓升起,香烟燃烧的味道很快就这样蔓延开去。
“1977年,结束了在农村8年的生活,随着回城大流,我被分回到了恋语市新民街道派出所当民警。派出所么其实没多少事,平日里都是处理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吃饭嘛隔壁就是区政府,直接拿着碗过去就是了。那时候在乡下,上千万人争一个回城的名额,我是何其幸运,能捞得这么个机会还进了个这么好的单位,所以我每天上班都b别人早,下班也b别人晚。说实在的,在农村待那么久,这城里的生活是再怎么忙也b不过得辛苦,何况我还有单位给的住的地方,我还要求什么呢。
“那时候在单位附近有个筒子楼,是给周围政府系单位的职工住的,除了我们几个单身的,崔队长一家也住在那。你们太年轻,估m0着对筒子楼是没有印象的,那种老式楼房一排的房间前是一条长过道,每家没有什么厨房,这烧饭晾衣服都在过道上。每到周末,我们闻着饭菜香味就都到崔所长家里蹭饭去,他们一家也不是计较的人,有时候我们不去崔嫂还会来敲我们房门喊我们。本来崔队一家五口是可以搬出去外面那种两三室带个厅,还有卫生间厨房的大房子的,但他说不着急,先让刚结婚的年轻人去,他们家住习惯了这样的小房子不急在那么一时半会的。
“可能是我在农村待过,又肯g,年纪和崔队大儿子差不了几岁,崔队对我一直特别关照,出外勤也多带着我,说是让我多学习。崔队cH0U烟厉害,是出了名的老烟枪,但嫂子不让他cH0U那么多,所以他都会把烟给我们藏着,要cH0U的时候就来找我们。我因为经常和他出去,包里就一直藏着给他的烟。
“77年到78年这两年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大环境仿佛好了但其实并不平静,许多人在那一年疯了。有一个原来是戴袖章的那种人,因为原来迫害听太多的人被定为嫌犯,消息出来马上家里就被人砸了,妻儿都受了伤。而他不肯承认自己有罪不肯就范,拿着不知什么时候得的枪从警察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市局安排我们也协助抓捕行动,因为对方有枪所以给我们也配了枪。我一个没有上过警校也没培训过的人哪会用枪,但事情紧急崔队临时教了我一下就和市局的人一起去围捕了。
“围捕的时候那个逃犯往我和崔队守着的出口来了,枪声渐近,听见崔队开了枪,我也在慌乱中开了几枪。崔队毕竟是从前有过部队的训练,打中了那人的腿肚子,而我瞎打的几枪竟中了一个早几年疯了的老人。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到防锁区里的,可不管是什么人,总归是打Si了人。崔队当下就把我跟他的枪换了过来,跟我说,我是个做警察的好苗子不能留下W点,那几枪都是他开的,让我不要认。我慌得不行,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点头。等回过神来,崔队接了个处分被降级了,而我却因为有功被提到了市局。
“事情发生两个月后,崔队一家惨Si在筒子楼的屋子里,数九寒冬的天,一家人被T0Ng了数十刀,房间里冷风穿堂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满身是血的凶手在案发后就自己投了案,是被我用枪打Si的那个疯子的儿子。Si的人本该是我,是我害Si了崔队。我去找过那家人,可是按照街道给的地址那早已是人去楼空,据说那凶手应该有个孩子,却也找不着了。崔队去世后的两周,我收到他的信。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事先给我寄了一封信,让我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他所受的处分白受了,也不要折了自己前途,让我一定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好警察,好好活下去。
“这个号码,就是当时那把枪的编号。
“我身上背了太多人命,却每每寻Si而不得,这怕就是我的命吧,要背负着罪恶与折磨继续活着。我知道我不配有幸福,所以我一生未成家,兢兢业业做一个警察该做的事情,以此赎罪。”
说完时,蔡毅华的脸上已满是眼泪。
过了好久,都没人出声打破店里的安静。
桌上的烟早已烧完,蔡毅华又点燃了一根,而这次不同的是他在点燃后猛x1了一口,浓烈的尼古丁一下到了肺里,老蔡被呛得大咳了起来。
逐渐平复了的蔡叔笑了笑,对着两个年轻人说道:“都是陈年旧事了,这些事我没对别人说过,只是我也没想过这事情竟是这样被翻起来。那个点,”老蔡指了指屏幕上的一个地方,“应该是当年我上班的地方,改革开放之后恋语市被重新规划,新民街道差不多就是现在省汽车站附近了。那个点,是崔队一家安息的地方,我每年都会去几次。剩下的,我现在一下也想不出来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