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银有些后悔一副纠察打扮返乡。
乡人对镇公所、郊工委这些带着新元素的东西,畏大于敬。即便是“通晓文墨”的私塾先生,也不愿过多透露“乡情”。这和他潜意识里的“民众竭诚欢迎”大有出入。
南口镇公所后院,“借宿”的何金银正和白天接待他的巡查员闲聊。
“...经历过战乱,民生凋敝。南口八百余户,农业户只占一半。因为临近北平,工人、小商贩、小手艺人这些非农户再占四成,和尚、老道、算命先生以及乞丐、闲汉等无业游民占了剩下一成,下面的村公所情况也差不多。”
巡查员掐着烟:“所以有些零星的封建迷信,祈求风调雨顺,再正常不过,需要慢慢扭转思想。现在的工作重心,是土改。”
“春耕前,为了稳定群众情绪、确保土地不荒,对于那些地主恶霸的土地,这一茬儿‘维持原耕原用不动,谁种谁收’。所以,即便纠察员同志是本乡人,暂时也只能等到...”
何金银哭笑不得的伸手打住:“同志,您误会了!我不是想谋取什么田产,也没那个必要!我是担心有人利用这些封建迷信,宣传抵制土改。您有所不知,前些天我们纠察队在北平一处戏院内发现了暗室分坛...”
“感谢您的建议,我们会重视的。天儿刚黑,就不叨扰您休息了。”
巡查员走后,何金银辗转反侧,总觉得自己的建议...并没有受到重视。连轴转的时差还没倒过来,他想出去转转。看一看这处“家乡”,顺便看看能不能撞见那一成的“和尚、算命先生”。
傻柱原本就没睡意,察觉到响动,一骨碌坐起来:“荣哥儿,你是不是要去抓坏人?”
生怕何金银糊弄他,翻身下床,趿拉着鞋子匆忙挡在何金银面前:“带我一个!”
拗不过傻柱的何金银只得和他“约法三章”:不能脱离视线、不能大呼小叫、有情况让他跑就必须跑。
傻柱答应的痛快,可有“要求”——给一把武器防身。何金银也干脆,假装翻包换了一身便装,末了才随手塞给傻柱一把“枪”。
“荣哥儿局气!这...不违反你们纪律吧?”
惊喜声还未过半,傻柱就察觉出来不对。掂了掂重量,凑在灯下仔细观瞧,惊喜顿时化作失望:“好嘛,空欢喜一场...合着就是把涂了墨汁的木头枪!”
何金银窃笑不已,这种被“收缴”上来的木头枪在办公室里堆了两箱,“丢过枪”的何金银挑了一把工艺最好、乍一看能以假乱真的木头枪“收藏”,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
南口临山,夜凉如水。入夜后,家家关门闭户,哪里还有什么和尚、算命先生。
傻柱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出门前幻想着当“小英雄”,蹿前蹿后、疑神疑鬼,硬生生把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此时连连打着哈气,只想尽快回去睡觉。至于心心念念的“抓坏人”,早就抛诸脑后。
“荣哥儿,这都转过几回了,哪还有什么坏人啊...明儿问乡亲们借把锄镐,把祖坟修一修。要是能买到笔墨,立个木牌儿什么的,就更好了。我也能替我爹磕两通响头...阿嚏~阿嚏!得,咱早点儿回吧...这天儿凉...”
说着话不自觉的吸溜两下鼻子,抱紧双臂。何金银也有些气馁,且不说这些装神弄鬼的本就是“地下组织”,自己一身纠察队服进南口,即便是真有鬼,也早就被打草惊蛇了。
两人都没想到,看着皮糙肉厚的傻柱,第二天起床时竟然蔫搭搭的、提不起劲头。
何金银一模傻柱的额头、腋下,有点烧...不由得暗暗悔恨昨晚不该带着傻柱满南口的乱溜达,毕竟他才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