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慕白被秘密安置在城郊的别院,家主还在晁都未归,霁慕苍寸步不离地守着,不准别人将他们回来的事泄露出去。
养伤的过程是秘密且混乱的,只要霁慕白清醒一点,便听得父亲问——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说出那种话?让你去真央进修,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诸如此类,好像是他的“财产”受到了威胁一般!
霁慕白伤到心肺,高烧不断,只能被动地听。后来他好一些,也不回话,哑巴似的,无论父亲威胁责骂,他都将自己麻痹,半个字也不冒。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过我和你母亲的处境吗?”霁慕苍急得狠了,厉声质问:“你把生养你的家族,和我们的一切努力置于何地?”
霁慕白一声不吭。
霁慕苍见自己怎么说都没用,盛怒之下,瞒着所有人把霁慕白带到了自己出生长大的那座偏远小城。在无人问津的老宅里,在他父母的灵位前,让霁慕白跪着,跪倒他肯开口说话为止。
“这是你祖父母!”霁慕苍怆然道:“我五年没回来看过他们了,也从来没带你来过。我少年时落榜正灵院,想服兵役又体力不济,家中贫穷不能经商,满腹经纶却管不了爹娘温饱!你可知那是何滋味?”
霁慕白嘴唇干裂了,感觉自己已经失语,生理和心理上,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霁慕苍却一直在说:“在这个国家,文官有什么地位?在慕州兰台,私奔的宗家女和赘婿有什么脸面?你到底懂知不知道?我们都是为了你啊!我只希望你成为家主的那一天,能修缮你祖父母的坟茔,将他们的灵位迁到玉尧,写进你霁慕家的族谱!”
“……”
霁慕苍哑着嗓子问:“可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在惩罚我吗?你恨爹,对你太严厉了吗?你也以为,爹想利用你……来平步青云吗?”
霁慕白烧出一层水雾的眼中凄凉万状。这就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拉锯战,他自恃灵武者的体能不吃不喝地跪,外伤已经变成内伤。他发着烧,不言不语,就像块慢慢发霉的石头。
霁慕苍泪流满面,又仿佛羞于启齿,颤声道:“我没有哪一天,不在后悔啊。你母亲当年出来,说她愿意和我一起过清贫的生活。我少不经事,被感情冲昏了头,和你母亲私自完婚,有了你……爹后悔!”
霁慕白渐渐地傻掉了,枯井般的瞳孔终于泛起涟漪,僵硬地转过脖子,望着已经失态的父亲。
霁慕苍知道自己失言,但也发现只有软下态度,这个犟到极点的儿子才能有点反应。他再顾不得自己颜面,矮身抓住霁慕白的肩膀,哽咽道:“爹不该那么说,爹错了!”
霁慕白咬住嘴唇,差点没直接哭出来,眼眶狠狠地泛红。
霁慕苍近乎哀求地说:“语儿,你告诉爹,你到底在想什么?我是你爹啊!有什么是连爹都不能说的吗?”
霁慕白两行热泪到底是没能忍住,义无反顾地滚下双颊,那几乎是他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发自肺腑的温言软语,只一瞬间,他就恨自己,用这种方式去伤害教养他十七年的父亲。
“我……”霁慕白的喉咙像被勒住了一样疼痛,“我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