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仆人去召见康乔的间隙,周绿珠问卫协:“卫夫子,小女有一疑惑想向您请教!”
卫协道:“请讲!”
周绿珠娓娓道来:“曹植说,盖画者,鸟书之流也。昔明德马后美于色,厚于德。帝用嘉之!后又说,观画者,见三皇五帝,莫不仰戴;见三季暴主,莫不悲惋……这便是说绘画的功能止于教化伦理方面。但小女近几年几经奔波写生,略有感悟,绘画的功能绝不至于教化伦理,更在于存形,以形象来传达意蕴。”
正说着,康乔已赶到,由于刚在训练场操练阵法,遂身着重甲胄,脚踏布鞋,头顶前飘盔缨,很是前卫。一见到卫协,康乔撩开数瓣铁片拼成的盔甲,单膝下跪作揖道:“请恕小人甲胄在身,不能施以全礼。”
卫协细细打量着康乔,见这康乔甚懂礼数,仪表堂堂,谈吐优雅,说话不疾不徐,遂甚为欣赏。
卫协道:“既然人已来到,不如请你就绘画的功能是教化伦理还是存形来谈一谈自己的看法!”
一进来就要辩难吗?更何况谈的还是自己不太懂的绘画,康乔似乎感觉有点招架不住,不过关于存形自己倒是有点看法,便正了正身,朗声道:“曹植之所以认为绘画的功能仅止于教化伦理,皆因他深受以前的礼乐只是教化伦理的载体这样的思想影响。其实,丹青之兴,比雅颂之述作,美大业之挥香。宣物莫大于言,存形莫善于画。故小人认为,绘画功能绝不仅止于教化伦理,更多的在于绘画本身。”
卫协轻轻捋着胡须,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心中倍感欣慰,道:“康郎君虽为部曲,却仪表堂堂,见识又非同凡响,把绘画从外在功能上升到对它本身价值的探讨,可谓质的飞跃。义兴周氏果然人才济济啊,连部曲都令我刮目相看,想必日后定会门兴人旺!”
说罢,卫协轻轻啜饮了一口茶,对钱夫人道:“今日来府上,我本是来拒绝当令嫒夫子一事的,一是考虑到我居住建康城,来义兴郡路途遥远,自觉岁月不饶人,坐牛车来回奔波甚是辛苦。二是我平时俗务缠身,大抵抽不出多少时间。但今日来到府上,不论是令嫒还是这部曲小子,皆让我刮目相看,遂觉不论困难如何,我都要收令嫒为徒。”
钱夫人听罢喜笑颜开,道:“卫夫子真乃性情中人,有您指导,小女日后定能有一番成就。”
卫协说罢,又捋了捋胡须,眉头紧皱,道:“不知夫人可否满足我一点条件?”
钱夫人道:“夫子请讲。”
卫协捻须而笑,道:“我也想收这部曲小子为徒,每次我来给令嫒指导时,希望他也能来听一听。”
钱夫人粲然一笑,道:“这算什么条件,这部曲小子不仅有文才,武才也是佼佼者,我早就有让他受到更好教育的想法,今日承蒙夫子看得起,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
卫协啧啧惊叹,道:“没想到这部曲小子乃文武全才,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呀。”
说罢,钱夫人邀请卫协去膳厅就餐。
白天艰苦训练,偶尔劳作,夜晚自己勤习少林武功,卫协来到周府给周绿珠作指导时,康乔也能前去蹭课,大多谈论画理,偶尔品茶辩难吟诗,生活可谓丰富多彩。
一眨眼,康乔已经12岁,看似大男子汉了,身高已近八尺,身上八块腹肌,武功已经与前世不相上下,面部轮廓棱角分明,浓眉大眼,骨相出众。训练之余,爱上了穿葛大袍衫,蹬木屐,爬宜山。
正值三月,气温微微有点低,但一件葛大袍衫足以抵御寒冷,加上晴日居多,气温回暖,偶尔的斜雨飘飘,天地万物顷刻间苏醒,百花盛开。康乔在宜山上散步,恰好在路旁碰到几株摇曳在风中的蓝色三色堇。三色堇初时浓艳,接着温婉,最后纯净,而且花期很长,达八个月,若能移栽到周绿珠的闺房门口,她定会大喜过望。
可移栽不是一件简单事,康乔用锄头小心翼翼地挖掘着,一举一动皆惶恐,生怕将三色堇的茎给挖断了,所以他特意将挖的范围扩大点,可也不能扩得太大,有可能损伤到一旁的其他三色堇。果不其然,本以为快要挖到底时,却挖断了旁边的一株三色堇根茎,康乔懊恼不已,暗暗祈祷旁边的这株三色堇不会就此死亡,不然周绿珠定会狠狠责怪自己。
挖的这株三色堇顺利出土,青草混合着早春泥土的香味裹挟而来,康乔顿觉沁人心脾。为了不再像刚刚那样挖断其他三色堇根茎,他决定只移栽这一株,回到周府找一个盆子栽上即可。
正准备回周府,身后传来胡子火辣辣的声音,道:“大哥,周女郎让你速速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