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人世间发生多少事,时光不会就此停止。如一湾洪洋,永远向前,奔流不息。
第二日早朝,阳光正好,一切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紫微殿上再也没有了慕如烟的身影。再也没有那朵打破昏黯气氛的明艳红花,目光所及,依旧满是黑压压的男人们、沉闷的大殿、各怀鬼胎的暗流,还有无止尽的困斗。
彻底取代了镇北军,镇东军风光正盛。朱士玮在近日里出尽风头,现在在殿上,当着众人陈述镇东军为即将前来的大战做好的诸多准备:兵马、粮草,早已各就各位,足够军队支撑很久,一定会凯旋奏捷。
镇东军在吕威多年治下,训练有素、精武善战。皇宫暴/乱那晚,他们的实力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众皇子王公在一旁静静聆听。
朱荃也在。
慕如烟受罚禁足,并不代表他也被剥夺了以往的权力。包括慕府中的其他人,也都可以自由进出,生活与从前并没有太大变化。禁军将慕府主门封锁,更多的是象征性的,是皇权将她公然示众的残忍仪式,好让世人都看到加诸在她身上的罪孽与屈辱。
二皇子朱景坤站在前排皇子的队列,雄姿英发、昂首挺胸。皇后一党胸有成竹,将目光齐刷刷投向帝王身后的那道圣旨,只等陛下颁诏。
忽然有一个人在黑压压的大殿中嘀咕。那声音不响,可在富丽堂皇的殿宇中却显得很刺耳:
“南疆流民四起,人们到处逃难,连中原的禁军仓、甚至是都城皇仓都放了那么多粮,东海哪来这么多粮草?”
这声音压在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就像发面的酵母、催情的药酒,一下子点燃了整座殿宇,人们开始叽叽喳喳。
“是啊,陛下与太后已经多日与民共苦,都城自己的粮草都已经很紧张了。镇东军的粮草是怎么回事?”
“西土那么贫瘠艰苦,听说镇西军也敞开通路,与民放粮。东海呢?”
朱景坤有些站不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朝堂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湾深浅难测的沼泽。
他转头看向身旁朱景深平静肃穆的侧脸:是他?
不可能。殿内交头接耳的人很多,一眼望去就看得出来,他们来自不同的党羽。朝堂本就是个各怀鬼胎、人心思异的地方,连父皇都很难将那么多人的意志统一归拢,那些人,怎可能一夜之间都受他调动、为他所用?
朱荃静静站立,看了看身旁的空位——那是慕如烟原本的位置——表妹已经不在朝堂,而他今日入殿,仿佛带着她的双眼,代她旁观这座冰冷盛殿上的风波流转。
他再看向前方朱景深沉静的背影。大殿四处传来诸臣煽风点火、质疑镇东军的各种声音,而朱景深面无表情、沉默伫立,仿佛与这一切毫无关联。
望着朱景深的背影,朱荃深吸口气,眯起眼:昨日表妹拿自己作引,已将朝堂之火隐隐点燃,不知他是否能顺利接过火把。
朱荃看得出来,方才第一个喊出对镇东军质疑声音的人,应该是朱景深暗中安排。但之后,便不再需要刻意引导,众人注定会齐心协力,将舆论偏向镇西军。
这就是人心的隐秘之处。昨日吕威当众归还赃款,虽然获得了陛下的褒奖,却让镇东军失去了朝堂诸臣的人心。他们看到,镇东军为了扳倒慕如烟,害得他们所有人失去了巨大的财富,还惶惶不可终日。慕如烟的悲惨下场就是悬在他们每个人头顶、随时可能砍落的铡刀铁钺,这怎能不让他们惧怕、愤怒、憎恨。
他们不禁会想,若是让镇东军赢了南疆,甚至今后赢了皇位,他们的未来又将落得如何下场?不论是出于恐惧还是报复,只要有可能,他们就不会让镇东军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