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忠发倒底是机关的老油条,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既然顶不过安平的气场和压力,那就麻溜的缩起爪子,不要再给自己找不自在。于是,在酒局上,严忠发压着心头的不愤,沒有了以往下乡那种耀武扬威的劲头,甚至还强迫自己展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有些贱兮兮的装乖巧,怕的就是安平把他掂记上,如坐针毡的只盼着这酒局快点结束,离开隆兴镇这个是非之地。
“安镇长啊!咱们这屋里有沒有县计生办姓严的领导,有电话打來找他。这领导可真逗,下乡吃个饭,家里的婆娘还得查查岗。安镇长,让我敬杯酒呗……”似乎严忠发的祈盼得到了回应,就在严忠发犯愁怎么去应对李大姐和吴凤英两个人端着酒杯热情洋溢,沒完沒了的敬酒时,桃花居的老板娘桃花嫂一手拎着酒,一手抓着杯进了包间,拉着长长的尾音跟安平打着招呼,可这一双桃花眼却直往严忠发的身上來回的打转。
“安镇长,你们先喝,我去接下电话……”若是以往风骚漂亮的桃花嫂取笑自己,严忠发说什么也得跟她打打嘴仗,讨些便宜回來。可今天严忠发可沒这个心思,这个电话來的太及时了,不管有事沒事都可以借着这个引子就此散场,这惹不起,咱躲的起,从此以后隆兴镇咱绕着走还不行吗?
“桃花嫂子太客气了,县里有领导到镇上來了,要敬也是敬客人不是。李大姐,你给桃花嫂介绍一下两位领导,我出去看看,这电话都打到镇里來了,别是严股长家里出了有什么事……”这个桃花嫂风骚精明,简单的小手腕就把整个隆兴镇的干部玩的团团转,这样的人事非多,闲话多,安平不想和她产生太多的交集,看着严忠发起身离开了,安平想都沒想的就跟着站起了身。
“李大姐,那我给两位领导倒杯酒……”看着安平离去的背影,桃花嫂的眼神中充满了幽怨。
别看桃花居座无虚席,人声鼎沸,那都是來來往往的散客,桃花居真正的客源还是靠着镇政府的迎來送往。可是如今的隆兴镇,不管是学习考察的,还是检查指导的,怎么绕都绕不过安平去,偏偏安平不待见自己,甚至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來了客人就是不往桃花居里带,这不是要断了自己的活路吗?桃花嫂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安镇长。
“严股长,这是怎么了,家里有事?”出了包间,穿过了吵闹的大堂,远远地安平就看到严忠发抓着电话说着什么,沒一会就气急败坏的把电话摔了下去,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一脸颓废而又无力地扶住了吧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失去重心。一看到这种情况,安平急忙凑到了近前,用力地扶住了严忠发不断往下滑的身体,一脸关切的询问道:“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的,你别客气……”。
“唉,沒啥大事,就是孩子在部队上跟领导绊了嘴,要受处分。安镇长,这酒我就不喝了,家里的婆娘促着我回去,一会就坐车到辽阳去走走关系……”和上午那种耀武扬威,意气风发的气势相比,此时的严忠发双腿有些发软,眼神有些涣散,眉头紧紧地皱着,先是被安平泼了一脸酒,这会又得知儿子要受处分的电话,严忠发不知道今天自己是不是撞了邪,怎么事事都不顺呢。
“好好的,怎么还能跟领导绊嘴呢,严股长,你这说话别说一半,藏一半,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说清楚了……”看着严忠发说起话來聊无生气,眼晴里黯然的沒有一点光彩,显然是被儿子的事情搞的焦头烂额了,不过就是孩子接受一个处分,不至于就让自强不息的严股长颓废成这样吧。
“唉!前段日子部队里推荐战士去读军校,我就到队伍上跟他们领导见了面,上下都打点了一下,这都说好了的事,可今天下了通知,居然沒有我家孩子,孩子以为这钱打了水漂,心里气不顺,就去找领导理论,结果闹僵了,人家是领导,势力大,若是孩子接受了处分,别说上军校了,就是能不能再留在部队里就是两说了,这前途不就毁了吗……”严忠发知道若是不把话说清楚,安平难免会有想法,这都后院起火了,实在沒必要再得罪安平,当下失魂落魄了的把儿子在部队里的变故简单的提了提,事关孩子的前途,把话说到了,安平就是再强势,再不通人情,也沒理由再拦着自己了。
“老严啊,你和部队上的领导非亲非故的,就是去了,怕也解决不了问題,哪怕就是任可花钱了,这脸也撕破了,想要上军校的可能微乎其微了。我看这样吧,你先等一下,我有朋友在部队上有些关系,我先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解决,实在不行,你再和嫂子去一趟……”所谓关心则乱,看着严忠发已然沒了主意,甚至已经预料到就是去了部队也是白跑一趟,安平有些意动,严忠发这个人虽说不是个东西,但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最希望得到的就是父母给予的关怀,偏偏沒这个机会。冲着这一点,能搭把手的地方帮上一把,也算是还了之前泼他一脸酒的人情了。
“安镇长,部队在辽阳省呢,你的朋友……”安平居然主动要求帮忙,这个举动可把严忠发给弄懵了,自己和安平可是有过节的,安平能放自己走,不去多想什么,就算是给面子了,根本沒必要因为自己这种萍水相逢的关系去搭自己的人情。
不过,安平的态度让严忠发感动归感动,但可不看好安平能帮上自己什么,哪怕是听李大姐说了安平手眼通天,有亲属在省里当大领导,但辽阳和北江可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安平的关系还能指挥到省外去。何况军政并不相属,部队可是有部队的规矩,地方上的那一套,人家是鸟都不鸟。
“走,你跟我回办公室,这里说话不方便……”对于严忠发的怀疑,安平毫不为意的笑了笑,问了下孩子姓名,所在部队的番号和连队以后,拉着严忠发就往外走。辽阳和北江是隔的千山万水,但再远也是分属辽阳军区,恰恰方明远刚刚从辽阳调回來,凭他的关系,人头熟的指定差不了。
“安镇长,不会给你添麻烦吧。不行的话,我还是去一趟吧……”桃花居离政府就是一道之隔,两分钟不到,安平就带着严忠发回了办公室,拔通了方明远的电话,沒有过多的客气,简单的把情况介绍了一下,安平就把电话挂断了,静静地等着回复,这种漫不经心的举动,让心里刚刚升起几分希望的向忠发再一次沒了主意。
在严忠发看來,安平能不计前嫌的帮自己打个电话,走走关系,已经算是示意到位了,这份人情自己领了。但是安平毕竟年轻,就是亲属再给他撑腰,还能跨省去给他领人情去?沒看到县里的那些领导家的公子,一个个的在外面耀武扬威,牛逼上了天,好像天底下沒有他们办不了的事情。可一回到家里,哪个不是温顺的跟只小猫咪似的,又有哪个能左右父母的思路和决策。
“你现在去和等一会儿去,沒什么大的区别,那就不如先等等,看看那边怎么回复。來,先吸支烟,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也别太担心了……”看得出來严忠发很着急,甚至都毫不掩饰的对自己表示怀疑,安平无所谓的笑了笑,仍是好言安慰着他。
“那好,那好,我再等等……”安平的话说的有道理,现在去和等一会回去,确实沒有什么区别。而且,听安平这意思,似乎还有着几分的把握,这让严忠发的心里又变得犹豫了起來,那种已然看不到的希望居然又回來了。
“铃铃铃……”清脆的电话响起,安平不紧不慢地接过了电话,只听话桶里并不是方明远打來的,反倒是一个急切而又有些兴奋的声音在吼叫着:“爸,爸,是你不,我是亮亮啊……”
“老严,你儿子的电话,你來接吧……”也不知道方明远这小子在搞什么鬼,自己不打电话,居然让老严的儿子拔了过來,这样也好,倒省了自己多费一番口舌了。
“爸,爸,你可真牛,居然还认识我们师首长,有这关系你咋不早说呢,你可沒看到,首长一來电话,把那狗日的刘主任吓屁了,一个劲的给我赔礼道歉,哈哈哈,下个月我就要去军校了……”忐忑不安的严忠发接过了电话,话桶里儿子熟悉的声音有喜悦,有兴奋,更有对自己这个父亲深深地崇拜,这声音有如一股清泉滋润着严忠发的心田,更让严忠发看向安平的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表的感激,脑袋里忍不住地回响起李大姐那句安镇长手眼通天的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