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之兰斯洛特酷爱音乐,即使身非职业乐师,演奏水准也在大陆一线,这是世人皆知的。能和老师斗琴的人,其身份、地位已经呼之欲出了。是以自由奔放的风格闻名的“四弦半”玛格拉姆大师?是以超卓想象力闻名的“奇想者”瑟卡布斯库大师?还是能以谐谑曲登堂入室、在陛下面前演奏的“蜜酒”加德米尔大师?
不,都不像!
那三位的演奏,奥利弗都曾听过,哪一个都不与屋内传出的曲子吻合。虽然自由,却还不似玛格拉姆那般脱缰;想象力虽好,但又不比瑟卡布斯库;在谐谑的表现上没有加德米尔那么有生趣。可以说,这位演奏者多方面都是极好的,却没有明显的优缺点。亚斯坦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位人物?
终于,乐曲结束了。
“进来吧,奥利弗。”老师的声音传来,奥利弗才抬步进去。他看见那位演奏者,眼睛便失礼地死死盯着对方。
对方是一位普通的中年妇女,一手执着小提琴,一手执着琴弓。她面容普通,鼻翼两边有两条淡淡的法令纹延向下巴;她淡黄色的长发用褐红色格子方巾扎着,好似一个在乡下农场里的挤奶工;她披着一件厚厚的针织披肩,粗制长裙垂地;她的视线与奥利弗相交,又赶紧撇到一旁,显得很拘束。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就与乐器不搭调的女士,竟然能演奏出刚才那曲惊艳的《小鞋匠》。
“您好。”妇女微微低头。
“您好。”奥利弗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在竹帘后,老师笑道:“普萝汀女士,这位是我的学生奥利弗;奥利弗,这位是以琴弓正面击败了我的普萝汀大师。”
这介绍说得恰到好处,执琴妇女本来还有些拘束,一听便笑了起来:“兰斯洛特大人说笑了,传出去的话,我会被人骚扰得永无安宁的。”
“您在曲子中注入了不一样的情感,听起来时却不显得突兀、生硬。您让曲子有了合乎情理的另一面,您让它们拥有喜怒哀乐换言之,它们活了起来。它们的旋律虽然还和以前没两样,但它们是自由的,是不被人类定性的。在你手里,《小鞋匠》不是《小鞋匠》,但比《小鞋匠》更动听!”
奥利弗下意识地把这些评价记在心底。
“谢谢。”普萝汀女士也不过分矜持,而是反过来称赞道:“您的演奏真的很不错,我还以为是某位享誉国际的大师代您演奏呢。”
老师听了,开怀大笑,奥利弗完全能感受到老师的喜悦。得到其他乐师的肯定,这让老师很高兴。也许,比起学生的进步,自己琴技上的进步会更让老师高兴奥利弗捻紧了扳指,将让他不自在的念头给压下去。
某一夜,院子里只剩下他与琼尼两人。
琼尼问:“说吧,为什么你态度忽然变了?是你老师的意思?”
“和我老师无关。”奥利弗右手食指和中指捻着铁扳指,随意接话,然后一怔,眼里多了一抹冷意:“虽然我尊敬我的老师,但我也有自己的判断力。”
琼尼死盯着对方的脸,道:“判断力?我可看不出来。”
“你真惹人讨厌,琼尼。”奥利弗别过脸去。
“奥利弗?”
老师的声音打断了奥利弗的回忆。奥利弗连忙道:“是。”即便在这样的冬夜,冷汗一下就爬满他脊背。
“帮普萝汀女士收拾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