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煦阳光照耀下，意外的，陈铭没说话。未反驳也未赞同，只是沉默片刻，拂袖离去。
林灰挑挑眉，觉得有些滑稽，也不再管他，躺倒继续睡。只不过自是睡不着了。
没几日，林融涯在銮岳谷宣布了十八岭掌门共同商议后所作决定，月末下山，携一批得力才干，奔赴三河地带，支持曹仲党，为平复天下安定，以遵十八岭初衷。
林融涯自然得去，容俜守銮岳谷，林灰体弱，跟着容俜继续呆在十八岭上。意料之中的，陈铭也要下山了。
容俜以为她不知晓，简单同她解释，说陈铭决意下山施展抱负，也存了分心思看看曹仲究竟如何，是不是有传闻中这般好，值不值得十八岭支持——如果真如所言，他希望能献份力，做个谋士为曹仲、为天下献智。林融涯自然乐意，他劝了陈铭百八十年了还没成，如今他自个儿愿意下山，他自然乐不可支，又偷偷和容俜说，估摸着这次下山了就能寻着合适姑娘了。容俜骂他这个时候还想这玩意，真是无语。
传的话很委婉，容俜粗人一枚，也传不了他言语精髓，只说，她往后又要没夫子了。不过她也这个年纪了，再找夫子也不方便，不如算了，教她点实打实的本事。
林灰蛮高兴，只是不知道是为她不用念书了高兴，还是为陈铭愿意下山了高兴。
过了几日，林灰正在和孙娘学着做团子，她手巧，捏得怪好看，逗得孙娘夸她真聪明，她也笑眯眯不害臊的接下了，正乐着，熟悉的书册和木板相扣的声音响起，她下意识转过头，不出意外看见了陈铭。
她乐得直接扔下团子，手上面粉白花花，笑着往上扑，陈铭倒是没想到她如此热切，一时招架不住，等她抱上来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故作轻松打趣道，“姑娘家家，怎好做这些举动？”
林灰才不管，借口张嘴就来，“拜托，我可是十八岭的姑娘。”
陈铭失笑，“对啊，十八岭唯一一个不会武的姑娘。”
她举着脏兮兮的手，从拥抱中脱身，嚣张地瞪了他一眼，旋即上下打量陈铭，忍不住露出笑来。如此干净利落的打扮才配得上陈铭嘛，不是粗布麻衣，也不是素净簪子，更不是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蓝衫，今日穿的是身漂亮新衣，罕见换了玄衣，不笑时很有几分庄重神色，眉眼气势盛，同样崭新的布条裹住长发，弄霞香在周遭弥漫，他站得笔直，浑身书卷气是十八岭头一份的，但又不光如此，许是几年的磨砺悄无声息改变了他不少，连陈铭也不再是当年的陈铭了。
她想，她自然也不再是当年十岁大的林灰，张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看这清澈的世界，天地在她脚下便只有銮岳谷这巴掌大的地，盼着能活下来，心心念念着学武。
岁月磨平了陈铭，把当年的朝气活力尽数掩盖，在一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中，对着这个没半点天赋的林灰，磨破嘴皮子也救不了她，简直对牛弹琴；岁月却让少女蔓生出漂亮的枝干，在阳光下翩然起舞，许是因为这是正好的年纪，许是因为年轻人活力充沛，又许是，她太漂亮，让他这个自认山中老朽觉得耀眼，觉得羡艳。
他微笑着想，没关系，他是她的夫子，古话说的好，一日为师终日为父，他不必想太多。
林灰轻佻道，“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夫子如此打扮，怕不是要迷掉山下一众少女的心哇，真如我爹所言，夫子也打算去给我寻师娘啦？”
陈铭装作恼怒瞪她，林灰却不怕他，他只好作势收起捏着古册的手，说，“天天都想甚呢，如今我下山，打的可是十八岭的门面，不得捯饬好点，不然是给你爹丢面子呢。”
林灰才不信，做了个不忿的表情。
陈铭被她逗笑，又接着说，“这几日不用上课，跟着孙娘揉面可快活吧？”
她赞同的点头，“那可不。”
陈铭只笑不语，负手，想说什么又摁下。顿了顿，刚准备开口，林灰却突然凑上来，在他脸前嚣张道，“不过，如果夫子愿意再给学生讲一节课，学生也是不介意的。”
他诧然，转瞬神情被掩饰。旁人不知他是惊讶于林灰还愿意听他教一节课，还是惊讶于旁的。而低头时，林灰的神情仍然如此纯粹，明媚笑着，在陇都阳光下闪闪发光，并无半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