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张着嘴，似乎有些困惑，对着突然变了脸的姐姐很茫然。林灰看着他，骤然笑了起来，恢复如常，笑得肩膀都抖擞起来。
钟安南这才回神，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他沉默看着笑到眼泪都快出来的林灰，也跟着笑了两声，在林灰止住笑意后，才询问，“你是在…”他皱着眉思考措辞，过了会才下定论，“恐吓我吗？”
林灰摇摇头，“不，是在警告你。”
她双手撑在身后，懒洋洋仰头看着天空，想了好会，最终只说，“钟安南，你太年轻了。”
他的声音里的委屈很明显，“你骗我。我十五岁的时候你就这么说，我十八岁了，你还是这么说。你答应了我的，更何况，你明明、你明明也喜欢我…”
他长得高大，一米九的身高无论放在哪里都想当出挑，平日在学校被女生告白无数，巧克力糖果和情书塞满抽屉，男生们打趣他是美女杀手，一中从高一到高三榜上有名的美女几乎都知道他，问十个八个都双眸含情。林彬跟他关系很近，知道他从没想谈过恋爱，从小学拒绝到高中，高考前坐在操场喝可乐时，他突然调侃说，不知道钟安南上了大学会不会谈恋爱，又会跟怎么样的人谈恋爱。几个围着一起的男生顿时炸开锅，纷纷探讨着钟安南可能喜欢的类型，清纯可爱妖娆性感猜了个遍，他只想起当年见到她的模样。及肩的黑发，很白，清纯可人的模样，白色棉服，黑色长裤，蹬着双黑色高脚靴，大冬天的站在学校外咬着绿豆棒冰，别人冷得直抖擞，她却淡定到不行，神情不变，旁边还扶着辆二八杠。
二八杠，好老的车了，他下意识多看了几秒，又收回视线。
他站在对面等着秦朗来接他，视线却忍不住又飘过去，发现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很认真的看着涌出来的学生们。
她看起来很年轻，钟安南猜测，可能是别校的学生，谁的女朋友，或者是谁的姐姐，比如他的同桌林彬就有一个…
他很快否决了前一个猜疑，狐疑的想是不是因为班上有个男生和外校女生谈了恋爱，他耳濡目染才下意识想到。
不过很快答案浮现，是林彬的姐姐，好巧。
她几口咬掉绿豆冰，故作夸张的投篮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逗得林彬哈哈大笑，然后骑上二八杠，载着林彬渐行渐远。
后来又很多次遇到她，都是意外，都是他看见了她，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忍不住去看她，不一样的打扮，不一样的神情，有时笑，有时沉着脸，有时表情很冷淡，有时又止不住的疲倦。而她始终没有发现过他。
他站在镜子前，懊恼的想，是因为他不好看吗，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他。
从林彬处得知，他的姐姐叫林灰。林灰，林灰，他下意识的呢喃，又像意识到什么似的闭上嘴，不再说什么。
所以当林彬谈及他以后会喜欢上怎样的女生，他先想起了那个冬天、初见林灰的模样，很清纯，很漂亮。又想起那个不愿回忆、却又反复在梦中出现，偶尔很疲惫时，才愿把它从回忆里掏出，小心翼翼的展开，揣摩一点一滴的夏天。她在家就是最普通的打扮，睡衣睡裤炸毛头，乱糟糟的，也不化妆，对着镜子哀嚎又长痘了，黑眼圈又重了。常垫着本儿童文学吃泡面，久而久之封面被熏出股泡面味，支起腿，左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噔噔打着什么字，或者是捧着本读者，右手挑着泡面，凑近吹气，眼睛却都不看它，每次都准确无误都送入口中。
而他只能借着不会出错的名号，小心翼翼的接近她，即使只是隔着薄薄的布料，扶着她的胳膊，以此得到简单慰藉。
而现在的她，长长的卷发，唇上一抹殷红，长眉入鬓，凑近时会有淡淡的香水味，踩着高跟，耳环细细一条，顺着耳垂。常是优雅淑女的长裙或是工作装，饭桌上秦朗提及她时夸她比之前漂亮多了，能干利落还漂亮，靠着自己带大林彬，以后谁能娶到她可真是有福气。
他出神的想，哪样的她，他都很喜欢。
只要是她。
而此刻，他声音渐渐变小，像是幼崽呜咽，不甘又落寞，委屈又难过。他努力大声，说，“可是，你明明也喜欢我…”
林灰终于转过头，神情是他很难理解的复杂，黑发在她耳后飘扬，不远处红绿灯来回闪烁，空无一人的街道，她看着他，终是长长叹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