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寂静,唯有猎猎夜风吹摆衣角的声响,内务官欠身腰略折,可那脊背刚直得像是块铁板。
沈朝渊道:“内务官是君主的内务官,什么时候成公爵的了?侍官,今夜你写封辞退信给内务官先生,莫要耽误了他另择良木。”
那内务官伺候了先王,本就劳苦功高,又是看着沈朝渊长大,自以为能在他面前卖卖长辈的依仗,再加上今夜得了公爵的口信,胆子便更加大了,方才做出这头脑昏胀之事,哪里想到沈朝渊这般不给面子直接就辞退了他。
“陛,陛下……”他还要辩,沈朝渊却根本不理会他,牵着顾长夏绕道行过。
顾长夏知道内务官顶了沈朝渊的面子,辞退都算轻的,所以也不同情他,倒是好奇:“那公爵是你的什么人,竟然能左右你的事,还能随意出入王宫。”
沈朝渊原本阴沉下的脸色因顾长夏问他问题,也缓和了不少,道:“珞珈没有其他的贵族,只有我的父母是公爵和公爵夫人,他们到了退休年龄后就让位给我,按规矩得了公爵的爵位,按月领薪,平时在外游玩,这次能赶回来估计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顾长夏“哦”了声,道:“看来他们那边也在想尽办法膈应你,沈朝渊,你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竟然要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沈朝渊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忍不住紧了紧牵住顾长夏的手,道:“我倒是害怕他们不尊重你,让你生了气,撂挑子不干了。”
他的力道是毋庸置疑的,与其说是在牵手,倒像是钳制,不想让顾长夏走。
顾长夏道:“我算什么,若现在在你身边的是另一个人,他们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她,他们根本不会在意顾长夏是谁,在意的只是谁占了这个象征着无数利益的位置,换句话说,还是冲你去的。你抗住了,我也就能抗住。”
沈朝渊道:“好,那我们拉钩,谁也不许做逃兵,谁也不许抛下对方。”
他勾起小拇指递到顾长夏眼前,顾长夏的眼神却古怪起来,她匮乏的记忆不能告诉她原因,可顾长夏也知道她打心底里讨厌与人拉勾起誓,好像在她心里,这种约定方式儿戏得简直可以立即和言而无信挂钩。
顾长夏移开了目光,打着圆场:“多大年纪了,还信这个。”
她没有看到的是,沈朝渊的目光黯然,他自责般地抿直了唇线,只觉苦涩。
王宫矗立于首都星的海边,海水向金色的沙滩拍去,银色的水文漫起又退下,露出慢慢爬着的小蟹。柏油路笔直,两旁的路灯像是繁星簇拥圆拱形宫殿,珊瑚为墙,饰以珍珠粉末;贝壳为地,错落各种颜色。棕榈遍地挺拔,香草芬芳满宫。
顾长夏任着沈朝渊牵着她的手往里去,在宫里工作的都是人精,早已料到山雨欲来,与他们行礼后便避开去,等走到起居的偏殿,只剩了实在跑不掉的几个婢女。
她们一人托着一个门把,旋开把手后一起把门推开,于是顾长夏看到海水倒映的地面幽蓝发光,背对着他们看着水箱里的鲨鱼的青年女子穿一袭华美的人鱼裙,身段窈窕动人。盘卷的发里缀着钿螺花钻,耳下荡着细长的耳环,衬得脖颈如天鹅颈般修长,她缓缓转过身来,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她欠身向沈朝渊行礼:“臣女司繁见过陛下。”
若说之前顾长夏对端庄典雅毫无概念,那么现在她终于有了初步的认知,眼前的女孩行止有纲,举动之间所展现的优雅装进这典雅的宫殿,是正正好的合适。
顾长夏下意识看向了沈朝渊,能放着这样的美人不要,转而要一个垃圾星里刨出来的,他也算是古今中外第一人了。
“回来了。”沙发后,有严肃的老年男人的声音传来,“首相的姑娘和你行礼,你也不免礼,这就是你的规矩?”
起居室里静悄悄的,只有水箱里鲨鱼扑食时,翻动的水花股股涌出,鱼鳍拍着箱壁啪啪作响,血水贴着玻璃壁往下滑去,淡淡的血丝在水中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