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回了家,李氏将这事儿讲给丈夫听,秦渭听了很是感慨,叹道:“不肯抛下妹妹独自活命,这是有情。欠下的债,卖了宅子也要还清,这是有义。为了给爹妈下葬不惜自卖自身这是孝道。这么个有情有义有孝道的好孩子,让她跟着我们昭姐儿,准是错不了的,昭儿看人有眼光。”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都颇感欣慰,秦渭还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发顶。
可正值感动之际,却听女儿淡淡说:“她们姐俩儿都不爱哭,不吵。”夫妻二人听了哭笑不得,可又觉得自家闺女确是这个性子,向来最讨厌喧闹地方。二人都不得闲,稍作安排之后便又各自去忙,且说既是昭儿的丫鬟,便让她自己给改个名吧。
秦昭月买来的小姑娘姓何,据她自己说,已经八岁了,原叫玲儿,她妹子三岁叫铛儿。如今既已签了身契,那就是秦家的人了,自然不能再叫本名本姓。
最早是老太太周氏买了两个丫鬟,一个叫丁香一个叫碧桃。几个儿媳妇也就随着婆母,丫鬟都随着她房里的叫,所以到了现在,秦家的小丫鬟一概是用花草取名。秦昭月托腮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指着院子里的一片碧色道:“刚才父亲母亲都夸你好,竹子也是好的,象征君子气节,你以后就叫翠竹可愿意?”
小丫头红了红脸,也不知是因为听了夸赞而不好意思、还是因为夸赞她的人生的太好不敢多瞧,低下头连说了两声愿意。
昭月又看了看旁边的小豆丁,又看向竹旁的白色小花说,“你妹子叫茉莉吧,茉莉小小一朵也很可爱。”
翠竹一颗心惶惶跳着,从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再到脚下软绵绵的走进这富贵大宅院中,这一切太快了,就好像做梦一般。可她知道,即便是场美梦,那也是眼前这个小姑娘给她的。她是她们姐俩儿的救命恩人,这恩情太大她怕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可眼前人年纪虽小,却让人捉摸不透。翠竹不知该怎么讨好她,实心眼子的姑娘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能态度却愈发恭顺起来,使劲点头:“都听姑娘的。”
搬来桂清园,后宅有一堆的事儿要忙,可秦渭也没闲着,他近来在琢磨一件大事儿。
他家的布庄之所以能做起来,最早是靠老三从幽州运来的紧俏皮货打开市场,其次铺子里其他的布匹绸缎也物美价廉,这样一来生意自然不错。可能做到今天这般,北地十六州各地州府皆有秦记,这样的规模若光靠货与价,还是远远不够的。
这些年秦记靠的是秦渭的头脑,此人善钻营且眼光独到,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而这回他看准的生财之道,也不是布庄本身。在秦渭看来,做买卖想要挣大钱那就得挣所有人的钱,有什么花钱的事儿是大家都绕不开的呢?衣食住行。秦记布庄做得是衣,且五年光景就做到了北地头一份儿,这回他秦渭就又盯上了‘行’。
倒也不是无端端想起。这些年秦记卖的皮货大氅,都是从幽州运来。幽州苦寒,虽盛产皮货,可蚕丝、棉布却是没有的,因此在当地售价很高。所以秦家车队从幽州运来大氅皮料,再从宿州拉上布匹棉麻运往幽州,两头赚钱,再好不过。
时候长了,这条线便跑熟了,□□白道,该使银子的使银子,该给面子的给面子。且秦记的生意好,每到月初、月中皆有车队往来,时间很固定。这就让不少平头百姓、小商小贩动了心,逢着要出远门,便都喜欢交些银钱与秦家的车队一同走。
秦渭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虽然现在车队的进账对他而言只是一笔小数目,可他还是上了心,仔细琢磨了很久,觉得这一块儿若能做起来,利润很是可观。
现如今即便是官道,也不敢说绝对安全。独行赶路别说遇见匪徒山贼、豺狼虎豹要遭殃,就是遇见三五成群的野狗怕也没命回来。要说找正经的镖行呢?也有,可大镖行要价太高,不是高门富户,雇不起人家走一遭,即便别人花大头雇了,你花点小钱随行,那时间路线也不一定对的上,麻烦得很。小镖行呢,更是信不着。真到了荒郊野地,人家见财起意提刀宰了你,也只能下到阴曹地府说理去。
所以这么一看,愈发显得秦家车队好,毕竟秦记布行遍地都是,真要出了事了、丢了财物,秦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便占了买卖间最难得的一点,信得着。而北地十六州各州府的铺面,就是他们现成的宣传。只要是北地,从哪来到哪去都不成问题,只需要到当地的秦记登记。镖单要由雇主和秦记掌柜的一齐确认,若有雇主不出人...那光运货物也可以啊。秦渭在脑中一点点的规划着、完善着,越想越是兴奋。
大买卖他们能做,小生意也来者不拒,与布庄更是相辅相成,双向宣传,这绝对能让秦家更进一步。
只是要多雇些练家子才行...若有得力人手,可要省去了他不少麻烦。只是这样的人不好找,既要信得过,又要有威信有人脉...秦渭在脑中一遍遍的过着他的关系网,忽瞧见院中的武器架,灵光一闪,念念道:“宋师傅就是绝佳人选啊!怎的忘了他。”
秦渭此生最厌‘拖延’二字,既想到了便换下常服立刻前往宋家拜访。
这些年教秦晋功夫的老师叫宋瞿,此人出身行伍,很有本事,曾用三年时间从无名小卒,做到云州大同军的副将,那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功名。可他从军时,正赶上曹家倒台,曹家家主曹裕清曾任太尉兼枢密使,掌控大邺七府兵权。曹家祖上是开国肱股,曹裕清本人也是战功赫赫,更曾率军为大邺夺回数千里疆土,连百姓们都道‘曹公是大邺的英雄’,那在军中威望更是可想而知。可就是这么一位人物,最后却落得个满门覆灭的下场,这一事令无数武将寒了心,宋瞿就是其中之一,索性解甲归田,回乡来照顾老娘。
宋家院子不大,大部分划成了演武场并武馆,平时教教孩子,后头只留了两间厢房,他和老娘一人一间。
听秦渭说了车队的想法后,宋瞿大喜:“妙哉!秦家若真要组建车队,可否让我举荐些人?都是我过去在军中的弟兄,身手那是一等一的。”
如今军中动荡,变革无数,派来接管的文臣只想着争权,有人看不惯这种昏聩作风,自请回乡,也有不少忠直之士无奈被革。可这些人只会上阵杀敌,对种田经商一窍不通,为国拼杀数载如今归乡生计倒成了问题,实在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