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哲茂交手了两任县长,哪次不是软硬兼施、明枪暗箭把对方给逼到墙角,最后含恨离开。
可这次,他是实实在在踢到了钢板。许哲茂怎么都想不到,林方政竟然一直贼心不死,非但命中了自己的死穴,还敢在这跟自己如此拍桌子。
这要是放在往常,一个县长和县委书记这般顶杠,如此没规矩,他只要向上面汇报,林方政必然自食恶果。
但现在,他却没办法这样做。因为林方政真的查出问题了,一旦沈浩落网,他的这艘破船就要翻。
即便如此,面对林方政如此讽刺羞辱,许哲茂脑袋都气炸了。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林方政的手指不住颤抖:“林方政!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叫我在为犯罪分子开脱!沈浩是被法院判了吗?还说你是个法律科班出身的干部,谁教你这么污蔑一个企业家的!”
他的失态狂怒,让林方政笑了。
见林方政不住的摇头窃笑,倒把许哲茂整迷惑了,他咬牙切齿道:“你笑什么!”
林方政翘起二郎腿,双手搭在膝盖上,大拇指还在悠闲地交缠画着圈:“许书记,要开窗说话的是你,现在话都挑开了,你又在这演戏。我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你啊,我是真不希望,领袖说的两面人会是你啊。沈浩究竟有没有问题,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至于你有多大的问题,恐怕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了。”
林方政的话,让许哲茂收回了手指,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对方。
林方政叹了口气,接着说:“许书记,满打满算到现在,咱们俩也搭班子一年了。有些话,我一直放在心里,很想跟你来一次彻底的交心,奈何你过于……从唐芝宇、盘胜西对你的攻击中,你应该能感觉得到,全县干部队伍对你执政的不满已经很高了。按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你应该是要诚恳反思自己的执政过失,主动寻求改变的。”
“可你呢?完全没有一丝改善的意思,只是一味将责任推给黄英典,认为是他要搞你。是,我不否认你和黄英典之间的关系早就破裂了。但这不意味着,你就可以将自己的错误置之不理,一概归咎于别人对你的恶意攻击。”
“你执政几年来,朗新的营商环境恶化成什么样了?我不相信你一点都没有察觉。你知道现在外界是怎么传的吗?朗新县是陵州的飞地,如果不是陵州帮,投资不到朗新。这话,你听着是什么感觉?是,我不否认,陵州帮的投资,一定程度上让朗新县得到了发展,也平稳地运转了这些年。可平稳的下面,是看不见的冰山!这座冰山,葬送的是朗新未来多元发展的可能性,毁掉的是朗新未来数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投资环境。而得利的是谁?只是那一小撮疯狂赚取朗新财政的利益集团!到时候他们一拍屁股走人了,留下的是一片蝗虫过境后的贫瘠土地。这样的伤痛,谁来买单?还不是十几万朗新百姓?这样的历史罪过,谁来负责?你能负的起这个历史责任吗!”
这些话,林方政早就想和许哲茂开诚布公谈一场了。只是,许哲茂做了这么多年的一把手,那是从来听不进去的。再加上唐、盘团伙的覆灭,更是助长了他的自负。尤其是农俊能的敲打让林方政不得不气馁妥协,更让许哲茂得意不已,彻底放松了戒备。
没办法,只能放到这个时候来谈了。只有当许哲茂感觉危险临近时,才有可能听自己说什么。
许哲茂一屁股重重坐回椅子,仰着头,眼神复杂的望着天花板。
你也可以说许哲茂是个心术不正的坏官,但绝不能说他是个脑子不好的官。林方政说的这些,他何曾不知道呢?只不过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无法回头罢了。
话说到这,林方政也开始表达自己的考虑:“许书记,我林方政是什么人,这一年的搭班子,我想,你多少有些了解。我从来不是那种急于上位、挡我者死的人。如果你能稍微弹压一下陵州帮的疯狂,再用一两年时间让陵州帮退出朗新,逐渐修复朗新的营商环境,一切都有转圜余地。”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当然,万事都不止有一个处理办法。只要有自我革命的心,组织也会给一次自我救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