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的商州城,后来才迁居的商州梅县。”
“哦!”老客经我提醒,恍然抚掌,“对对对,正是!先是定居商州,而后迁居梅县。”
他呷了口酒,才后知后觉地愣了一下:“不对啊小掌柜,缘何你知晓得比我老头子还要清楚?”
我给他斟上,笑着解释:“老客莫非忘了我是何处之人不是?”
他默了片刻,似是在劝说自己:“也是也是,章氏往事想来也是传过梅县一二,小掌柜记得也不算稀奇。”
我放下酒壶,笑而不语。
自此之后,章夫人便依着临行前章老爷子的嘱托,不再继续往南,以免毗邻南都让章氏余脉受了小人玷污。随后章夫人变卖了逃难时的细软和钗环,在商州城中置了间院落,带着儿子章明华就此定居了下来。至于剩下的章氏子弟,有的也在商州定居,有的则随着大批的难民逃往了南都而去。
章老爷子的事很是受到章氏余脉的敬重,所以接济章夫人孤儿寡母这件事,便在章氏余脉里自发组织了起来。起先章夫人还会多番推辞或者将送的东西还回去。可到了最后,东西都只放在院落跟前,无主可还,章夫人也只好受了下来。
章氏一族本就历代经商,这些年执掌家族,章夫人也通晓了些许商道,加之她持家有道,章明华儿时的日子倒也算是殷实,不至于太苦。
而自从封州一战后,故国军民沉睡已久的滔滔热血仿佛被激发了一样,一重重的血肉之躯,硬生生将狄人入侵的铁蹄遏制了下来。封州失陷后,狄人南下的速度明显减慢,所以章明华儿时的记忆里,安定占据了大多数时候。
彼时南都城中政权早已更迭,当今的天子也听说了章氏血战封州的故事,虽心知章氏满门都是冤枉,但伦理纲常摆在那里,他也不可能为了章显而敕下文书推翻自己父亲的定论。于是章氏的往事,也只能在一代一代中湮灭于口耳相传。
倏忽之间,章明华便渐渐大了起来,当年封州城的故事也渐渐尘封,而今的商州很少有人还会再提起。
还算小康的家境,让章夫人有得余钱请来先生来教章明华习文习武。章明华倒也争气,小小年纪学得好也学得快,邻里间见这般小小少年,也都甚是欢喜,加上而今新任天子似有满腔抱负,屡开恩科,故而周遭的人都纷纷劝告章夫人,莫要因为爱子之情,而总将明华小公子圏在身边,该是时节让他去科举应试,高中个好名次,光宗耀祖才是。
每每至此,章夫人都淡淡推辞:“古人有言,父母在不远游,何况明华尚幼,不急这一时。”
邻里和先生能被章夫人这般柔柔软软的推诿给挡回去,可章明华不会,少年心性最是躁动,胸膛里涌动的是立志要报效国家的热血,哪里能被章夫人这几句淡淡的话给熄灭?一来二去间,相依为命的母子二人竟生了隔阂。
“为何……”我犹豫半晌,“为何章夫人不同他直说呢?”
老客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国仇家恨,哪是那般容易说出口的?”
他摇摇头,捻着手中的酒杯,望着杯中酒有些痴痴发愣,不知为何,我仿佛能从他这般模样中,隐隐看见过去那些尘封的往事,它们交织重合,重合复又分开,重重叠叠,好似穿梭尽了一切过往。
“殊不知,章夫人每次提起陈年旧事,便是将自己心头那一道疤活生生、血淋淋地剖开。”老客长叹,“奈何当年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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